三四月雨水多,淅淅沥沥,断断续续,可连着下一个月,大有绵绵而不穷尽之意。
这勾起了小时候在老屋的时光。那也是三四月,雨水总不间断,推开老屋的门,就能看到挺拔着的以肉眼可见节节生长的竹笋,会听着雨击打屋檐下石头上发出的清脆声响,偶尔还能看到漫天结队飞过的飞蚂蚁在夜色中投向竹林。
老屋是栋纯木的房子,建于上世纪的1985年,圆木的柱子,横木的屋梁,木板排列的墙面,木条横竖镶嵌的窗户,交织成规则的正方形格子,木方钉就的屋顶框架,上盖一叠叠青瓦。屋面是压实的泥土,久之混着苔藓泛着暗绿。东侧的地基由石块垒成,据说为此几乎将周遭小溪里的石头搬空,但一次垒起的部分发生滑坡,其中一间房间的一半一度悬空,只得把房间改小,勉强度过危机。唯一颇具现代气息的是屋前廊道,用水泥砌成,但阶沿日久经雨水的浸湿已挂满苔藓。木屋最怕白蚁啃食,老屋也未能幸免,白蚁将底部的柱子和墙体啃食殆尽。父亲想出了一个法子,将被白蚁啃蛀的部分锯掉,换成玻璃瓶支撑,再用水泥浇筑空隙牢固。晚上生火做饭,光影会通过透明的瓶体逸出一片暖黄,伴随着火苗的跳跃明暗飘忽。
老屋建在半山腰上,屋前是一片竹林,屋后是一片桔园,入户的小道由青石板相间铺就,有正房五间和偏房两间,以中间的门房对称分布,卧室和厨房分列两边,东头住着爷爷奶奶,西头住着父亲母亲和我。门房类似于前厅,装点门面及祭祀之用,门房的壁龛上供奉了一尊观世音菩萨,菩萨的雕像由父亲早年南下广东打工带回,披着九层红菱。奶奶很虔诚,早晚焚香,在观世音菩萨一年之中的三个生日都会鸣放鞭炮以示庆祝,邻舍遇到杂难之事也多有来祈福者。
老屋承载了我的童年、少年、直至成年,春去秋来,年复一年。春天,石楠花、杜鹃花、栀子花相续地开花,雨水充沛,雨后的竹笋节节拔高。夏天,竹林遮挡太阳西晒,投下一片阴凉,夜晚繁星璀璨,又有凉风习习,月光和星光下竹影摇曳,堂姐和我就在屋前的草坪乘凉,听着收音机播报的评书。秋天,入户小道会开上一丛丛的黄色小野菊,桔园结满沉甸甸的橘子,我会攀爬躺到橘子树枝,边摘边吃,吃不完的抛给山下过路的邻居。冬天,若是下雪,竹子受不住压力会垂倒到屋顶,只得晃动竹子留下扑簌直下的雪花。
2014年,父亲新盖楼房,便从老屋搬进了新楼房。今年再回去老屋,屋顶的瓦片滑落了一大片,有坍塌之势,屋内已布满青苔,废弃的老屋终究免不了岁月时光的摧残,也许再过数年,便会化为一堆瓦砾残垣。
老屋慢慢坏掉了,但老屋永远在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