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香院
薛蟠一大早就出去寻贾瑛去了,薛宝钗也被上门的史湘云拉走到迎春房内玩耍。故,尤氏到了梨香园,着人通报,进了正房间便见,只有王夫人,薛姨妈,王熙凤三人在唠家常。
见尤氏进来,薛姨妈忙迎上去,吩咐丫头上茶看座。
尤氏心里有事,刚落座没喝茶便看向王夫人强笑请求道;“婶子,侄媳妇儿今日追到梨香院,却是求到婶子,大妹妹头上来了......“说罢,又看了眼下首的王熙凤。
她此言一出,王夫人、薛姨妈,王熙凤三人均面露诧异,心中纳罕。
王夫人忙道;“珍哥儿媳妇儿,你是东府的管家妇人,我和凤姐儿有甚能帮上你的?且说说怎么个情况?”
王夫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应下,只模棱两可说了句。
尤氏上门求人,身段自然放低,也不在意王夫人语言当中的试探,忙笑回道;“婶子想必知道了,我家老爷患了怪病,正在遍寻名医。侄媳妇儿心力交瘁,要照顾老爷分不开身。
这么着,下人直接撒了花,没了个体统,府里乱糟糟一团。侄媳妇儿这便想着,来请大妹子到我们东府料理料理。”
王熙凤闻言眉毛一挑,心中瞬间狂喜!把目光看向二太太王夫人。
薛姨妈没说话,只静静看着几人。
贾家的事儿,她一个外人不好掺和。
王夫人闻言,暗道这么档子事儿。
有心拒绝,但贾珍那边情况她也听了一二,明白大致情况,便忙指着凤姐儿回道;“她一个小孩子家,何曾经历过这么大的阵仗?倘若料理出了差错,理不清楚头绪,反叫人笑话去。协理府内如此大事,侄媳妇儿还是找个持重之人方妥当!“
尤氏忙苦笑道;“婶子的意思侄媳妇儿看出来了,不过是怕我大妹妹累着劳苦。若说料理不开,侄媳妇儿包说料理的开,便是错了一点儿,那在旁人眼里也是周全妥当的。
听我家老爷说,大妹妹未出阁之前便是笑着就有杀伐果断的风采,如今出了阁,又在府中办事,在婶子教导下愈发历练老成了。
旁的不说,就是刚进府不久的瑛哥儿,便也是对大妹妹夸赞不已。且这番主意,还是今儿瑛哥儿和潘哥儿到东府探望老家老爷,见他嫂子我为难出的。
我和老爷也商量过了,均觉得大妹妹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除此之外,再无旁人了。婶子不看在侄媳妇儿的份上,就看在府里卧床不起侄子的份儿上,看在二府一个祖先的份上吧!”
说着话,尤氏泪珠子吧嗒、吧嗒流了出来。
王夫人本是不愿意让凤姐儿掺和宁国府一摊子事情,加之这些年有了凤姐儿,王夫人属实轻松许多。
同样的,王夫人也怕风姐儿料理不清,徒惹人耻笑,故她心里是不愿的。
可尤氏说的泪眼婆娑,她这当婶子的也抹不开面儿拒绝。
这便把目光投向王熙凤,却见王熙凤正在出神。
凤姐儿性子便是最喜揽事事,好卖弄才干。
可现在,虽说她也是荣国府名义上的管事,可头上还有诸般长辈,也就管着府内一片部分的吃穿用度。她早就巴不得一揽一府大事,到时做出成绩,还怕人不服?故正巴不得遇见这等机会。
刚才听尤氏如此一说,她心里顿时便暗自欣喜。又听对方说,这还是那“猫”的主意,遂又多了几分盘算。
可先见王夫人不允,又见尤氏真情流露,便回神,朝向她征询的王夫人道;“太太,您看大嫂子说的都这么恳切了,您便依了她吧。不然,咱们以后怕是没脸过府了。”
王夫人闻言,瞬间揣摩出这个内侄女的心思。加之,她说的也对,故还是担忧追加问了句;“你可能么?需知,东边可不比这边,有我和太太,老祖宗照应着。”
风姐儿头上压着几座大山,早就不耐烦了,见如此大权独揽的机会摆在面前,哪能错过,忙道;“这又有什么不能的?我在府里也干了这么多年,自以为没出过差错,还算有些把握。
再个,两家离得一个门远,我有什么拿不准的,回来问太太,老祖宗不就成了?”
王夫人见她说的在理,便也不做声了。
尤氏见王熙凤自己允了,忙擦擦泪滴子,赔笑道;“大妹妹如此通透,危急之时帮了我们府里的大忙。旁的嫂子便也不多说了,横竖此行都要大妹妹辛苦。
嫂子这里便先与大妹妹行礼,待事完毕,定送上一份大礼。”
说着,尤氏就要俯身拜谢。王熙凤赶忙起身跑到近前还礼不迭。一边呼叫着;“大嫂子何需这般,让我这做妹妹怎生受得了?快请起吧。
也莫说礼不礼的,下次我找嫂子办事,嫂子莫推脱便也是了。”
尤氏被王熙凤扶起来重新坐好,忙拍的她的胳膊连连点头。
她又从袖口取出早就让赖二准备的对牌,送与凤姐儿手中,又说;“那好,这个妹妹拿去。府里东西,大妹妹看上什么拿什么,只管自己去取。”
凤姐儿托着对牌心中欢喜,但不敢收下,把目光望向王夫人。
王夫人见状,内心叹口气,便也只能点点头,交代道;“你嫂子既然如此说了,你便过去照看照看吧。
只是有一点,别事事自己拿主意。有了事情,打发人到房里多请示一下你哥哥,嫂子要紧。”
尤氏闻言,遂一颗心彻底放进肚子里,掰着凤姐儿手指攥紧对牌。
想了想,又问;“妹妹住在东边呢,还是天天过去?若是天天过去,嫂子便差人给大妹妹腾出一个院子,也省得大妹妹两头跑,安稳些。”
王熙凤终得了差事,心里高兴,脸上笑的灿烂。
闻言忙笑回道;“不劳烦大嫂子。两家隔着一堵墙,几步路的事情,这边也离不得我,还是天天去,方照应的周全。”
“大妹妹辛苦了,嫂子......”尤氏听她如此说,只得罢了。
然后,又与薛姨妈,王夫人唠了几句闲话,便推说贾珍还需要照顾,径直离开了梨香院。
薛姨妈中午留了饭,王夫人和王熙凤姑侄俩吃了饭后,便告别薛姨妈,也离开了梨香院。
回去的路上,王夫人问熙凤;“你今天怎么样?”
凤姐儿笑答;“今日却是不曾过去,我得回屋子理出个头绪,寻个子丑寅卯的条陈出来。”
王夫人听闻,略微点头,叮嘱一句;“仔细些。”
回府后,她便由金钏儿引着,自回院子去。
这边,凤姐儿也和平儿回到自家院子,进入客厅后,便斜卧在一张贵妃榻上,眯眼抚摸着手里的对牌琢磨开了;
“头一件事;是府里主子抽不开身,有些人手不干净,遗失东西。第二件事;事无专职,偷奸耍滑,相互推诿。第三件事;任无大小,苦乐不均。第四件事;下人豪纵,长者凭借资历尸位素餐,上进者得不到提拔。第五件事......”
因风姐儿苦思冥想,竟根据之前前方宁国府的印象,发现了诸多弊病,也暗道;事情纷繁复杂,若不能快刀斩乱麻,怕会横添波折。
同一时刻,宁国府都管家赖升,闻得老爷,太太请了西府凤姐儿到府里暂时理事,便传齐同事人警告道;
“有人已然听了信,请了西边府里的链二奶奶管理咱们府中事物。倘或她来支取东西,或者说话,我们大家需要比平日更加小心谨慎一些。大家早来晚散,宁可辛苦段时间,也别落在对方手中,没得把老脸丢光,
都是隔着府挨着住,方知晓那是个有名的烈货!
脸酸心硬。
若惹恼她,可不像太太那般宽仁,会不认人的。”
众人细想风姐儿平日风闻,都道;“有理。“其中,有一人出来笑道;“论理,她过来整治一番也好。府里有些人太不像话了,连太太那般好脾气的人,都惹了火,属实太不像话。”
晚间,众人还未散去,便见来旺媳妇儿过来通禀,说西府琏二奶奶交代了,要家口花名册查看。又拿出对牌,要求明日一早,传齐家人、媳妇进府听差等语。
赖升闻言,忙招呼自家媳妇儿取来,交给来旺媳妇儿带走,方才又交代几句,遣散众人。
一夜无话,只有明月升落。
次日,卯正二刻时凤姐儿便过了东府。
宁国府婆子媳妇儿闻得到齐后,便见凤姐儿正与赖升媳妇分派任务,众人不敢打扰,只在门外连廊听窥。
边听风机儿正在厅中与赖升媳妇儿说着;“你们府主子既苦苦求上了我,我也应下,自然要忠人之事。如此,我便说不得要讨你们嫌了。
先丑话打在前头,我可不比你们太太那般温谦好性儿,由着你们胡闹!
也莫在我面前提起“这府里原就这般”的话头。
如今,事事规矩皆需依我行,若错了一点半分,我也惯不得你们间谁是那有脸儿的,谁是那没脸的,一例现清白处理了。“
王熙凤警告完,自觉丑话说在了前头,便自顾自喝杯茶,润了润嗓子,扭脸对彩明吩咐道;
“念花名册,按照名字,一个个领进来看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