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三,贾政早早下值,回来便命人招贾瑛入了他的外书房;梦坡斋。
贾瑛到了地方,方才从贾政口中得到消息。
【恩科会试的时间定了,就定在九月十八,上皇甲子大寿八天后】
贾瑛被贾政考校一番,又和他几个请客吹了几句牛逼,贾瑛便告辞了。
他刚回到翠竹轩,便见小厮东青拿着一封信朝他奔来;
“少爷,江南试馆的请帖。”
所谓试馆,主要为同乡官僚,缙绅和科举之士居停聚会之处。
例;江南道试馆便称作;江南试馆。山西道的试馆便称作;山西试馆。
贾瑛有些纳闷?按说,他贾瑛自上京之后,便一直在贾府停住,试馆又怎么会送到府里来?
贾瑛带着疑惑,从东青手中接过请帖,拆封通读后方才恍然。
原道是李湘明那厮已然到了试馆,试馆方这才得到,他贾瑛如今的住址。
请帖上大意是;会试将至,请所有江南道今科参加会试的贡生于两日后,到会馆集合。届时,江南道在京城任职的官员,以及今年主考江南乡试的王大人都会到。
且在请帖末尾,还着重用小字,邀请贾瑛这个乡试解元到场。言因此到来的诸位大人,对他这名后生俊杰十分感兴趣。在末尾底部,推荐人赫然,便“李湘明”的署名。
把请帖重新装好,重新交给东青,贾瑛对东青吩咐道;“你先把请帖放在我书桌上,我需要重新返回梦坡斋,寻政老爷一趟。”说罢,贾瑛遂唤来丫头喜儿重新出门,复朝梦坡斋走去。
梦坡斋厅堂,贾政见贾瑛去而复返,心道其有事,忙问;“可是出了何事?”
贾瑛先上前行礼后方才笑着摆手,口中说道;“却是无事,只是刚回到院子,见会馆来信,闻招小侄后日聚会。届时,同省的大人们也会捧场。”
贾瑛说的云山雾罩,贾政有些疑惑,不明其意!
他的一个名叫程日兴的清客见状,马上凑到贾政耳际耳语一番,贾政方才恍然。
遂笑道;“却是叔父疏忽,如今瑛哥儿虽是贡生身份,但也食着从五品的爵禄。此番出门,更是代表我贾家颜面,这排场却还是要搞一搞的。”
贾瑛见贾政领会自己意图,忙点头,又道;
“政叔父容禀;依照小侄看,也不单如此。
须知后日聚会的皆是我贾府江南同乡,大部分是今科贡生,小部分也是同乡官员。二府主脉虽移居神京数十年,但咱们贾家却也还有根基在江南。
这次参加聚会的别看高官不会来多少,但这些贡生可都是即将参加会试的生员,家乡中的翘楚。
咱们二府作为地主,这示威与示恩,却要提前做的。
待未来一二十年,其间不定有人便成长起来,成为我贾氏的羽翼。”
贾政和几名清客,原先都只当贾瑛此来是年轻人好面子,借助家里的势力在同科同乡面前出一把风头。却都没料想到,对方竟还有如此一番打算。
贾瑛都说的如此直白,贾政又不蠢,哪里还不明白贾瑛的意思?
这分明是在未雨绸缪,为家族织绣羽翼啊!
瞬间,让贾政想到,目前家里资源提携帮扶上位的,王子腾和贾雨村。
此二人一文一武。
王子腾继承贾家在军中的势力,成了贾家维持军中影响的代言人。
贾雨村被放在金陵祖地,看护江南基本盘。
再加上家族多年姻亲,故旧,贾府已然在裸露的体外布置好了外骨骼。
若是再能以老家年轻士子编制一副羽翼,待过个几十年,贾家必然能肋生双翼,一飞冲天。
以前因为他们家属于勋贵集团,虽想走科道,却十分不顺利,遭到文官排挤。
但现在,有了自家侄儿贾瑛这个本省解元当润滑剂,未尝不可施为啊!
贾政越想,越觉得有搞头。
若能成型,他们贾氏必然能在文官集团中拉拢一批中坚力量。届时,再加之他们二座国公府在军中数十年的影响力……加持!贾家毫不夸张的说,就是宫里那两位要想为难自家,也要掂量几分。
真到那时,家里还需要着急忙慌下注么?稳坐钓鱼台,任凭风浪起。哪位最后胜利?他们贾氏都只能更受重用。
“好好好!不愧是我家麒麟子,文曲星。瑛哥儿,快随叔父一起见老祖宗去,这事要当面向老祖宗禀告。”
忽然,想通透的贾政,一把拉住贾瑛,激动说了一番话后,便拉着他便往贾母处去。
只留下被晾在梦坡斋的几名清客面面相觑,似察觉到了什么,又好像没察觉到。
……
今日恰巧,王夫人、薛姨妈姐妹二人正在贾母院子里与老太太闲话。同在的还有贾宝玉,林黛玉,以及跟着薛姨妈过来的薛宝钗。
老太太,王夫人,薛姨妈正在长篇大套说着些家务人情等话语,侯在贾母身侧的鸳鸯闻听外面传来动静,马上跑到门口,掀开帘子出去查看。
不多时,鸳鸯复回到房内,向贾母禀报道;“老祖宗!政老爷携瑛少爷到了门口,说有重要的事情通禀老祖宗。”
薛姨妈一向是个惯会观色的能手,见状,马上瞧了眼外边的天色,嬉笑对贾母道;
“老太太,您看天色也不早了!政老爷这个时候过来寻您,想必是府里有大事儿相商,侄女这便先带着宝钗回去。”
贾母此时正说在兴头,且她对薛姨妈,以及她女儿薛姨妈印象极好,闻言遂皱眉对鸳鸯吩咐道;“你去把老爷他们请来。”
说罢,贾母又扭脸抓住薛姨妈的手,轻拍着和蔼说道;“她姑太太是客人,又陪好婆子絮絮叨叨这么久,岂能不留饭?你和宝丫头自留在房内,看她姨父说些什么。待说完了,用了饭再回去不迟。”
“这.......”
薛姨妈扭头看向王夫人。
要是一般情景,老太太如此说,她留下便也就留下了。
可刚才她分明听得清楚!
那鸳鸯说政老爷要与老太太有要事相商。既是要事,她再留在此地便也不妥当。可,也不能当面拂了老太太的意,只得为难看向自家姐姐王夫人,等她解围。
王夫人收到薛姨妈求助信号,不着痕迹点头。
当展面露笑意,侧身对贾母说道;“老祖宗,老爷这般时候来,还说有大事情,媳妇儿便先带妹妹和宝玉,宝钗他们回去。您也知道,宝玉他老子一看见宝玉就哪哪都不顺眼,再生波折怕是.......”
贾母闻言,不由望了眼远处与林薛二女玩闹的宝玉。
见他此时耷拉着脑袋,一副喘喘的模样,登时冷哼出声;“宝玉他老子,老婆子都不稀地说他。哪家儿子不是自家父母的心头肉。他可倒好,见了儿子不是虎着一张脸像个黑脸的包公,便是动则打骂责罚.......”
说到此处,贾母也是无奈叹口气,扭脸对坐在跟前薛姨妈道;“每每说起这个老婆子也是心烦的紧!我怎生了这种孽障出来,天生容不得我的乖孙宝玉。”
薛姨妈赶忙连声安慰着;“政老爷也是希望宝玉上进云云......”反正是车轱辘话说了一堆,单是场面上动听。
贾母道;“谁说不是呢?连咱们这等妇道人家都懂的道理,那混账反倒不知。若非他是宝玉的老子,老婆子非和他好好理论议论~”
“姑奶奶,你等且先让二太太带你们过去,今日老身便不留客了,待择个日子,老身派人寻姑太太和宝丫头游园子去。”
“那感情好,我和宝丫头就候着,准备托老太太福了。”薛姨妈笑道。
“不当事,不当事。”
说着话,王夫人便起身,带着薛姨妈,宝玉宝钗拜别了贾母。
只留黛玉看着小伙伴离开,觉得有些空落落。贾母见状,忙差人领着黛玉到碧纱橱休息。
贾瑛随着贾政进了垂花门,二人刚绕过前院那扇紫檀架子大理石屏风,迎面便和王夫人,薛姨妈等人撞个正着。
贾瑛见王夫人,赶忙上前见礼;“见过二婶子。”
王夫人对贾瑛印象极好,赶忙对身侧薛姨妈介绍道;“这便是潘哥儿那位好友,我们贾家的解元公,贾瑛。”说罢,忙对贾瑛介绍;“这位是潘哥儿的母亲,你也唤姨妈便可。”
说完,王夫人又指了指宝玉身侧的宝钗;“那是你姨妈的闺女,唤作宝钗。都是自己人,瑛哥儿和宝玉他们一起,唤宝妹妹便是。”
“宝妹妹?”
贾瑛觉得有些怪怪的,不过,也还是赶忙对薛姨妈和宝钗招呼;“姨妈,宝妹妹。”
他也没忘了薛宝钗身边的贾宝玉,忙点头,跟着叫了声“宝兄弟。“
薛姨妈和薛宝钗也赶忙上前和贾瑛?贾政各自见礼,唯独贾宝玉见到他老子,三分魂已然丢了一般,只是木然点点头,后被贾政一个“孽畜”狗吓的跳将起来。
贾瑛见状,也立马熄了多看几眼所谓“宝妹妹”的念头,忙扭头对贾政催促道;
“叔父,我们还是赶快进去,别让老祖宗久等。”
贾政这才想起自家寻过来还有正事,直接瞪了贾宝玉一眼,又对薛姨妈点点头,才打前往贾母屋里方向走。
贾瑛也顾不得和王夫人们多寒暄,忙打了个告罪,随后跟上。
薛宝钗看着贾瑛背影消失在二门穿堂,方才扭头看向身边的宝玉。
见他长舒口气,仿若劫后余生性情模样后,扑哧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