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没人注意自己这边,柳南溪赶紧开窗让人进来。
江俢篁一手拎着那只黑乎乎的奇怪动物,另一手在窗台上轻轻撑了一下,人就轻飘飘落在地上。
柳南溪在打量那只动物,这东西长得像兔子,但没有长长的耳朵,灰不溜秋十分丑陋。
“这是什么东西?祖师爷,您怎么捡了这么个丑东西?”
不等江俢篁回答,那只奇怪的动物忽然剧烈扭动起来,肥硕的身子在空中扭出了奇怪的韵律。
同时一道熟悉的尖细声音传入耳朵:“老夫还没有找你算账呢!你这歹毒的小子,故意谋害老夫!想让老夫结丹失败,简直恶毒至极!”
这东西一边扭动,一边破口大骂,柳南溪听得目瞪口呆,这不就是自己挨雷劈的时候,曾经听到过的那个声音吗?
好家伙,跟自己一起渡劫的,居然是一只大胖兔子!
不是说祖师爷要帮他重铸金丹吗?怎么到医院来了?难不成要做手术?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既然祖师爷来了,那柳南溪的潜入ICU计划就有实施者了,趁着假道士那边还在混战,他压低声音朝江俢篁道:“祖师爷,事情是这样的……”
“喂!那边的!你们手上拿着什么东西?!”
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喊吓得柳南溪虎躯一震,还以为自己密谋的事情被人发现了,一回头,就见一位保安大叔正从楼梯下方走上来,一脸严肃地打量他们。
看到江俢篁手上拎着的东西,保安大叔面色一变:“哪来这么大只老鼠?诊疗区域不允许带动物进来,赶紧拿出去!”
老鼠……
柳南溪替这位金丹前辈感到委屈,好好一只兔子,愣是被说成老鼠。
然后,他就听见江俢篁淡淡的声音传来:“这是竹鼠。”
“竹鼠也不行!”
“好。”淡淡应了一声,江俢篁随手把竹鼠抛向身后。
他身后是打开着的窗户,窗户正对着一条小河。
保安大叔被江俢篁干脆利落的举动惊到,刚准备好的万字小作文无用武之地。
不能怪他一上来就这么凶,谁让每隔几年就会有这样的奇葩家属,带着鸡、鸽子、鱼之类所谓滋补的食材来医院,美名其曰给患者补补。
谁知带来的居然是活的……
能劝回去的,当然会被劝回去,但也有成功混进病房的,那一年,全科室的医生护士一起抓上蹿下跳的老母鸡,沦为本地十几年来最大笑谈。
看着神色平静的江俢篁,保安大叔最后憋出一句:“还是伱们年轻人明事理。”
年龄大得可以当保安大叔太太太太太太太太爷爷的的江俢篁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保安大叔无话可说,ICU门口的动静越来越大,他只好轻咳一声,赶紧爬完最后几层楼梯,去人群中维护秩序。
等到保安大叔离开,柳南溪立刻扑到窗边,就见微波粼粼的水面上,一只肥硕的大竹鼠正使劲倒腾着四肢,努力往河对岸游。
对于被丢进河里这种事,它愣是没敢吱一声。
“不帮他修金丹了吗?”
江俢篁把窗户关上:“已经修好了。”他说着,转身往楼上走。
这里是二楼,柳南溪的病房在三楼。
柳南溪赶紧拉起还在看热闹的朵萌:“祖师爷,程翔的姐夫还在ICU,我想进去,您有办法吗?”
江俢篁头也不回:“进去做什么?”
“给他吃药。”来之前他就想好了,给程翔的姐夫服下丹药,对方痊愈,这样就能适当减轻程翔的罪行,哪怕还是会被判刑,至少也会轻一些。而且李二东误以为儿子进了ICU必死无疑,才会做出绑架程欣这种事,如果他儿子能够平安无事,李二东也能安心服刑了。
正走着,有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楼上下来,柳南溪赶紧往边上让,等人走远一些了,他才继续道:“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我不知道程翔姐夫叫什么名字,进去了也找不到人,您要不再去给那个李二东搜个魂,看看他儿子叫什——嗷!”
柳南溪只顾着说话,根本没注意到前方的江俢篁不知何时已经停下脚步,鼻子硬生生撞在对方后背,疼得发出一声惨叫。
然而他一停下来,就感到自己后背也被人撞了一下,身后传来朵萌的惨叫声。
一人一熊同时痛苦地捂住鼻子。
江俢篁看着二楼楼梯的平台,刚刚那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已经到了二楼,正往ICU的大门走去。
“那是程欣。”江俢篁道。
“程欣?”柳南溪一惊,她不应该在自己隔壁的病房里躺着吗?
朵萌不以为意:“这剧情不是常演吗?假扮医生混进病房……”
不等听完他的话,柳南溪转身就往楼下跑。
他不知道程翔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姐夫打成这个样子,但从李二东和程翔二叔的表现来看,程李两家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了。
程欣这个时候假装医生混进ICU,还能去做什么?
程翔在拘留所关着,这傻姑娘不会是想给她哥哥报仇吧?
ICU门口,那妇人还在和保安厮打,假道士也已经加入战局,他手里的桃木剑四处乱戳,黄纸符箓丢得到处都是。
柳南溪冲下楼梯,冲入人群,冲进了混乱的战局中。
正大杀四方的假道士忽然感到手上一空,定睛一看,桃木剑不见了。
“你怎么抢……”他刚要去追柳南溪,就被一柄防暴钢叉铲了脚,四仰八叉倒了下去。
柳南溪感觉自己浑身的肌肉都在微微发热,不愧是炼气期,全身上下仿佛充满了力量!
然而程欣比他更早下楼,早就已经用白大褂口袋里的门禁卡刷开了金属大门。
等到柳南溪追下来的时候,程欣已经进了ICU,冰冷的金属大门正在慢慢合上。
柳南溪根本来不及想太多,顺手夺过假道士手里的桃木剑,狠狠往前一刺。
原以为会像电梯门一样,感应到有东西就打开了,谁知这门一点也不智能,丝毫没有减慢关闭的速度。
桃木剑被死死夹在门缝里。
这一切实在发生的太快了,围观的患者家属们根本反应不过来,一个个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情景,一时之间,他们忘记了自己的亲人还在ICU里躺着,只觉得真精彩啊!
柳南溪试图以桃木剑为撬杆,依靠人力把金属门再次打开,谁知这剑比脆脆鲨都不如,根本还没用力呢,就直接断成两截……
断面处,塑料颗粒一目了然。
假道士面红耳赤。
柳南溪回头看江俢篁:“程欣进去了!”
江俢篁皱眉看了一眼四周,这边动静闹得太大,围观的人已经聚集了很多,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直接隔空一掌拍向柳南溪。
没人知道这隔空一掌是什么意思。
除了柳南溪。
他只觉得一股暖流瞬间汇入到小腹处,然后沿着四肢瞬间蔓延到四肢。
双手瞬间坚如精钢、力大无比,手指顺着桃木剑尖抠进门缝,然后用力往边上一拉,沉重的金属门居然真的被他拉开一道缝。
人群里,那个作法给自己儿子招魂的妇人原本已经被保安按住了,此时却突然像是疯了一样挣脱桎梏,朝着柳南溪冲过来。
一边跑,一边大喊:“是姓程的!她要杀我儿子!她要害我儿子的性命!”
柳南溪双手正在用力,根本无法阻止这人,大门才勉强打开一条能容一人通过的缝隙,这妇人就挤了进去。
柳南溪赶紧也往里挤,可是他的骨架比那妇人大得多,硬生生往里挤得关节都快错位了,才终于挤进去。
保安们快疯了,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前有道士做法,后有暴徒破门,他们只是医院的保安,也没培训过怎么对付这种情况啊!
柳南溪原以为一进去就能看到程欣,谁知迎接他的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根本没有程欣的身影。
妇人在走廊里哭得歇斯底里,柳南溪这个时候已经反应过来了,这妇人就是李二东的媳妇,她就是在给程翔的姐夫招魂!
顾不得细想,柳南溪也赶紧往里面跑,再不跑的话,保安就要把他按住了,一边跑,他一边大喊:“有没有一个姓李的病人!被打伤进来的!有人要杀他!”
喊了几遍,终于有医生护士听到动静出来查看。
然而不等他问清楚程翔的姐夫在哪里,就听见不知哪里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柳南溪回头看了一眼朵萌和江俢篁,见两人都在,心里稍稍安定了些,赶紧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ICU有病房、办公室、储藏间等等许多不同用途的房间,大走廊又连通着小走廊,数不清的门全都长得一模一样,人一进入其中,就开始晕头转向。
柳南溪循着尖叫声狂奔,不知道推开了多少扇门,终于闯进了一间有着十几张病床的大房间。
他一眼就看到几名医生护士正围在一张病床前,其中一个人疯狂拉扯病人身上连接的各种仪器管子,一旦有人上来阻止她,她就把手里的东西往人身上砸。
这种时候,谁还顾得上能不能进去,柳南溪一边往里面跑,一边摘下挂在脖子上的乾坤袋。
“程欣!你别犯傻!你姐夫要是死了,你跟你哥都得完蛋!程欣!我是你哥的同学,不会害你们的!”
然而,哪怕柳南溪几乎喊劈了音,程欣都恍若未闻,她扯完了管子,抱起床边一台仪器就往病人头上砸,被几名护士联手夺过后后,她又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一支水笔,对着病人的脖子狠狠扎下去。
这是要人性命的架势。
柳南溪猛地飞扑过去,倒出乾坤袋里的丹药,就要往病人口中塞。
在场的医生护士们快疯了,刚来一个摔仪器的,怎么又来一个为人喂毒药的?这个病人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怎么会得罪这么多人啊!
又要拦程欣,又要拦柳南溪,医生护士们分身乏术,终于让两人一起得手了。
程欣把水笔扎进病人脖颈的同时,柳南溪把丹药强行塞进了病人口中。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滞了。
一丝鲜红从病人脖颈处的伤口冒出,下一秒,水笔被喷飞出去,一道血箭直射天花板,宛如一座爆发的火山。
与此同时,那粒丹药也在瞬间化作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入腹中。
病人发出一声破风箱一般的呻吟,猛地睁开眼睛。
画面一时诡异到极点,一个被扎穿大动脉后疯狂飙血的病人,正一脸迷惑地看着周围的人。
“我这是怎么了?”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荒诞的一幕。
柳南溪看了看自己的手,实在不敢徒手碰那血刺呼啦的,抓起被子的一角就往上按。
程欣被人扭住双手,再也无法上前,她披头散发、衣衫凌乱,脸上带着癫狂的笑容:“李旭!你这个人渣!你害了我大姐,还要害我哥!哈哈哈!但是你落在我手里了!我替哥哥姐姐报仇了!”
喊着喊着,程欣就哭了起来,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全部抽干,人无力地往下滑。
柳南溪这才知道,原来程翔的姐夫叫李旭。
他不知道李旭究竟做过什么,他只知道,一旦李旭出事,程翔也好,程欣也好,这辈子都完了。
越过人群,他心惊胆战地看向江俢篁,见后者依旧是那副淡然从容的表情,于是他知道,李旭死不了了。
五分钟后,医生对李旭的伤口做了紧急处理,他们想不通,为什么这个人大动脉疯狂飙血的同时,还能和他们正常说话。
甚至李旭神志稍微清楚一些后,还与程欣吵了起来。
程欣情绪太激动,被打了一针镇定后,躺在另一张病床上没动静了。
人群之外。柳南溪长长舒了口气,终于,他来这里的目标完成了,希望王城他们那边也一切顺利。
他不知道程翔最终会怎样,相信法律会给他一个公平。
入夜时分,下了一整天的雨终于停了,天空澄澈,星子闪烁,张秀儿和王城也回来了,几人一起去了程欣的病房探望。
芒多县距离青竹乡毕竟远,程家那边又乱糟糟的,程欣的父母都没有出现,是她二叔在陪着。
这位二叔原本是来接柳南溪他们的,没想到短短半天时间,居然会发生这么多事情,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这会儿还是懵的。
看到柳南溪,他眼中流露出关切之情:“你好了吗?”口音很重,说快一点就会让人听不懂。
柳南溪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谢谢叔叔,我没事了。”
程二叔连连摇头:“是我们谢谢你。”
要不是柳南溪率先把人给找到,否则还不知道程欣会怎么样呢,反倒是连累柳南溪让雷给劈了,程二叔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同时他也有些纳闷,怎么这人让雷劈了之后,反而看上去更精神了呢?
双方交流不是很通畅,柳南溪只能听懂程二叔一半的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正在他犹豫着要不要走的时候,靠坐在床头的程欣忽然说话了:“李旭那个人渣,是不是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