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诛邪衙门深处,一栋肃穆楼宇之内。
一位身着官衣、清瘦文雅的中年男人正微笑施礼:“在下谢文西,诛邪司主事。今日陈公无暇赶来,就由我来欢迎二位了。”
“这点小事怎敢劳烦陈公,今日就由谢主事吩咐。”一位白袍女子回礼道。
在这间略有些素净的室内,最中央停着两张冰床,寒气森森外冒。冰床上各有一具尸首,分别是粗犷的汉子和美丽的女子,正是于文龙与凤蝶二人。
尸首的一侧也站着两个人。
一位是身着银白长袍、满头黑发垂直腰际的女子,皮肤雪白、目光空灵,手中端着一面圆盘大小的白玉镜子,看起来不似凡物。这女子看不出年纪,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超然世外之感。
一位是身着刑部官衣、皮肤粗糙如黑铁的雄壮老汉,眼神锐利无比。
那名叫谢文西的中年主事一一介绍道:“这位是问天楼的玉镜神官,深受大神官器重,今日愿意前来帮忙,可属实是给了我诛邪司大面子。”
那持镜的白袍女子回道:“陈公相请,必不能辞。”
谢文西再道:“这位是神刀仵作王老先生,刑部的首席仵作,四十年来破获大案无数,威名赫赫!”
“可不敢当。”老汉微微谦虚,不过看他眉宇间的傲然神色,还是相当受用。
在两具冰床的对面,是诛邪司的三位年轻人。
一位相貌高大宽厚,正是尚云海。
另一位女子相貌白净秀气,身着黑色流苏裙、罩着白纱披肩,腰缠乌飘带、头簪白玉花,站在那里有些怯生生的样子。
最后一位女子一身白衣、不施脂粉,就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却好像有万千光辉集于一身,正是闻一凡。
谢文西又介绍了下三位年轻人:“这位是玄门化龙一脉的尚云海、御剑一脉的闻一凡,是主办这件案子的两位诛邪司行走。这位是丹鼎一脉的传人卫萍儿,卫九姑娘深谙药理,就把她一起叫来了。”
那怯生生的女子没敢抬头,好像很怕人似的,可低头冲着尸体她倒是没什么反应。
“今天将二位都请到这里,是因为我们诛邪司遇见了一桩棘手案子。”谢文西最后指了指两具尸首,“这是潜伏在我军中的九鞅谍子,与其相好的青楼女子,都被同一种剧毒所杀。不知是我诛邪司也被九鞅谍子渗透,还是另有手段下毒。还请几位帮忙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
接下来,尚云海将案情大概描述了一遍,让请来的三位外援有所了解。
最重要的是确定诛邪司内究竟有没有九鞅内应。
诛邪衙门的构成是陈素与其邀请来的玄门八脉弟子,加上一些拨派过来的参与过天峡之战的兵部老卒,保证是一把绝对干净的刀,专门用来对付九鞅谍子。
如果这样内部都出现了问题,那就说明九鞅的渗透能力恐怖至极,事情就严重了。从某种程度上讲,确定于文龙是怎么死的,可能比通过他挖出更多的线索还重要。
这才有今日的联合断案。
否则一般情况下,诛邪司不会轻易寻外人帮忙。
在听完一系列情况以后,那位玉镜神官最先开口道:“我可以先试一试,能不能唤回他们的神魂。不过他们死亡都有些久了,我不确定能重聚多少。”
“玉镜神官尽管尝试,不必在意结果。”谢文西连忙道。
大神官北落师门乃是世间三大神仙境之一,坐镇问天楼,素来不太露面。她手下的神官都是修为有成的秘术师,在胤朝的地位崇高无比,即使是诛邪司这样凌驾于诸衙门之上的机构,对他们也要敬上三分。
就见那神官手捧着那面白玉镜,照向于文龙,口中喃喃吟唱着什么古老的字句,周遭的空气中开始嗡嗡作响,好像有什么在与她相呼应。
很快响动扩大为嗡嗡的风声,一缕浑浊的气息聚拢在尸首胸前。
呼应上了!
在那面镜子中,出现了旋涡一般的深流,里面依稀裹挟着于文龙紧闭双眼的面孔。
“呼……”玉镜神官闭上眼,好像与那镜中人相沟通一般。
片刻之后,她缓缓散去神通。
“他死前的情绪有不甘、有愤怒,但整体还算平静。”玉镜神官用空幽的嗓音说道:“他有可能是自尽、或者心甘情愿接受自己的死亡。”
紧接着,她又再次施展神通,去呼应了凤蝶的神魂。
呼——
风声卷起,又是与方才一样的场景,这一次凤蝶的脸出现在了玉镜之中,只是比起先前的于文龙,反而要更模糊几分。
待神通收敛以后,玉镜神官睁开眼,摇头道:“她虽然死亡时间更近,可她只是凡人,神魂太弱了。我只能感受到,她临死前有很大的悲伤。”
“这能让我们对两人死前的环境做出论断。”尚云海从旁说道。
“玉镜神官从神魂找线索,我就从肉身吧。”王神刀见玉镜神官取得的线索不多,便一撩衣襟上阵,从下摆处取出一捆牛皮包。铺展开来,就见上面挂着从大到小的各式刀、钩、针、剪……
森森寒芒,令人望而生畏。
“都是中毒死的是吧?”他颇有几分迫不及待的劲头,取出一根长银针,先在于文龙心口扎了进去,拔出来。
接着令众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王神刀竟直接伸出舌头,去舔了一下针尖,口中还咂摸了下。
“诶!那是摧心蛊……”那位卫九姑娘急的一抬手。
“丫头别怕。”王神刀无所谓地笑了笑,一撩袖子,道:“你看这是啥。”
他的手臂处,有一团隆起的金色血肉,在他小臂上一起一伏,像是身体的一部分,又像是吸血的水蛭。
“啊……”卫萍儿这才又平静下来。
谢文西见状,说道:“上古时楚圣飞升,斩落幻神峰,随之掉落的有十大仙种。其中有一名为太岁根,以日月精华喂养则成仙,食其血肉能解百毒、肉白骨、延年益寿;以生灵血肉喂养则成魔,食其血肉能壮气血、涨修为、使恶念炽盛。神刀仵作这一块,莫不就是传说中的仙太岁吧?”
“不愧是玄门中人。”王神刀点点头,道:“这是我当年花费大代价搞到的一块仙太岁,喂养十几年了,没有它我早死了几十次了。”
说话间,他又刺了一下凤蝶的心口,又咂摸了一下味道。
旋即,他对众人说道:“这俩人身上的摧心蛊不是一个味儿,应该不是同一个人下的。”
“你能尝出摧心蛊的味道?”卫萍儿有些难以置信,小声问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蛊毒这东西最是好分辨,不同人养的蛊虫,味道都不相同。”王神刀道,“摧心蛊在九鞅大概有六七个人能养出来,其中有一半的我都尝过。这两个人蛊虫的来路,绝不是一家。”
“也就是说杀于文龙和杀凤蝶的不是同一个人,至少蛊毒的来源不同。”谢文西又总结道。
“不过摧心蛊这个东西,无论是谁养的,一旦吞下发作极快,这一点是不会变的。所以来源一定是死者短时间内接触过的食物或者人。”王神刀又道,“听你们方才讲述的案情,要我说,诛邪司里接触过这男人的刀吏与妙音阁里接触过这女子的人,都该抓起来严刑拷打,必定会有收获。”
“王老先生,我们总不能在没有一丝证据的时候就上刑。”谢文西无奈道。
王神刀一横眼:“还要什么证据?这毒就是证据,要我说对待九鞅谍子就该宁杀错、不放过!束手束脚办什么案?”
这就是老刑部人的雷霆手段吗?
在场之人唯有一笑。
诛邪衙门虽然成立这两年多以来干了不少狠事,凌厉之处让朝堂之上的人都为之震惊,可那主要还是在于面对任何人都无所畏惧,该办谁就办谁。而在具体的办案手段上,诛邪司执掌陈素还是讲原则的,不会一味滥用刑罚。
若他真是那种不择手段的做派,这些闲云野鹤的玄门弟子也不会一直帮助他。
“依我看你们这个案子啊,难办。”神刀仵作摇摇头,道:“要真想破案,我只有一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