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坊外三条街的安康坊,有一家临街的小药铺,名唤“福田斋”。
这家店门脸不大,来往客人也不多。之前有一味独家药丸很出名,叫做“眠香丸”,治疗失眠有奇效。红袖坊的好姑娘们昼夜颠倒,常有睡眠问题,都会来这里买药。不过上个月掌柜突然说眠香丸的药材没有了,最近都没有再售卖,门庭就逐渐冷落。
这一日,药铺掌柜正在柜台后算账,小伙计在前面看门,突然吹进来一股凉风。
“嗯?”掌柜的是个身着锦缎衣裳、两撇八字胡须的中年人,随着账本被风吹得凌乱,他抬起头,看了看外面。
一位宽额云鬓的青年男子走进来,温声问道:“郎中在吗?”
“在。”掌柜的站起身,“客官有什么病症,尽可说来。”
“多谢了。”青年走进来,道:“听说你们家有一味治疗失眠的药很有名,还有卖的吗?”
“眠香丸的原料一直没有进到,已经有一阵子不卖了。”掌柜的答道。
“这样啊……”青年点点头,又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搁在柜台上,“那这一瓶药,是你们这里卖的吗?”
“这位客官,药瓶都空了,哪里看的出来?”掌柜赔笑道。
“还有件事。”青年又问道:“前两日,你们可曾去过妙音阁?我好像在那里见过你和店里的这位伙计。”
“这……”掌柜的退后两步,笑道:“这种事不太好说吧……”
笑容尚未敛去,他的眼中已经爆出冷冽杀机,看了一眼青年的背后。
那名正在旁边候着的小伙计突然暴起,袖中不知何时钻出一把匕首来,狠狠朝着青年的背后脖颈处破风刺去!
“吼——”
这青年不是别人,正是诛邪衙门的尚云海!
当那小伙计凌厉一刀刺来,他避也不避,喉咙中猛然迸出一声兽吼,声如雷震!随着这一吼,他的上半身轰然暴涨,化作峥嵘兽形态,好似一尊虎头人身的金刚。
铛。
这一刀刺在他的颈间,居然发出金铁交击之声,将匕首的锋刃撞弯了!
这个当口,那药店掌柜一拍身后药架的格子,从弹出的一格中信手一抓,扬出一蓬白色粉末。
尚云海纵身一跃,闪过这一蓬白雾,背后偷袭的小伙计反倒露出了。
小伙计的手最先接触到白雾,当即发出嗤啦啦的灼烧声,他顿时惨叫:“啊——”
还是尚云海凌空一爪,抓住他的衣领将他甩到门外。
此举无疑救了他一命。
而那掌柜的趁这时间已经又翻出一个坛子,一把掀开坛盖,嗡鸣声起,数不清的飞虫从中窜出,个个都有指甲盖大小,转眼化作一团黑雾。
“嗷!”尚云海再度怒吼一声,音波如同无形的浪潮,将片片黑虫震落。原本向他袭卷而来的虫雾,立刻转头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而黑云之后,那掌柜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嗡——
在万千飞虫之中,有一只不起眼的夹杂在大部队里,钻破窗户离开,看起来与虫云中其它的没有什么不同。
可刚刚钻出去,就见一名扎着双发髻的俏丽少女守在房顶,手持一面小铜镜,突然用铜镜的光照射过来,高呼道:“闻师姐,这里!”
铜镜的光照过来,照在的是这只飞虫身上,落在地上的却是人的影子!
这小姑娘正是许露枝,随着她一声呼喊,一道雪亮剑光划破夕晖天穹,流星一般袭来!
嗤——
一剑破空,血洒长天。
那药铺掌柜的现出原形,胸口被洞穿,颓然坠落在地。
“拿下!”
“小心藏毒,他是九鞅毒修!”
“先制住神魂!”
“……”
呼喝之声响起,长街两侧的行人抄出兵刃,原来都是诛邪衙门的刀吏伪装。一众刀吏围拢上来,铁索长钩、符箓禁制,齐齐压制上来,将这掌柜死死镇住。
直到此时,这掌柜的才发现,周遭的一切都是假的。整座安康坊都笼罩在一片神通术法之内,自成一方天地。而他身处其中,居然都没发现是何时产生的变化。
“陈素……”他口中含糊不清地喊着,“玄门阴阳一脉,好强的手段!”
……
诛邪司内,一直等待着的梁岳,听到闻一凡带回来的喜报,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那家药铺果然是九鞅谍子经营的,我们拿下了谍子两人。”闻一凡说道。
梁岳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证明他的推测是完全正确的,于文龙一直以来就有落网的准备,所以早就服下了摧心蛊。
而凤蝶是另外的九鞅谍子所害,他们很早就盯上了她,一旦于文龙出事,就要将她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
为什么?
应该是于文龙有什么秘密被凤蝶知道了。
或者可能被凤蝶知道。
九鞅同党对于他这个相好的又没有什么感情,自然是早早除掉以绝后患。
其中具体缘由,就要诛邪司再去审讯了。
当日药铺中的两人去妙音阁中,或许就是算好了这是凤蝶该殒命的日子,想要去确认一下。不想遇到了诛邪衙门的人,暗中窥伺又被发现,这才赶紧离开。
诛邪司前去抓捕,果然不虚此行。
玉镜神官、神刀仵作都走了,诛邪司大张旗鼓的将二人请来,结果还不如一名从卫,都自觉脸上无光。
“这次我们是秘密抓捕、也会进行秘密审理,所以不能对你进行明面上的表彰,这点比较抱歉,不过这也是对你的一种保护。”闻一凡又道:“我们私底下会对你的功绩进行补偿。”
“我理解。”梁岳道。
以他现在的实力,如果大肆宣扬他接连帮忙擒获九鞅谍子的功劳,那才是要他死。
诛邪衙门向来大方,嘉奖这一块肯定不会真的亏待他。
想了想,他又问道:“那关于奖励,我能提一个要求吗?”
闻一凡道:“你想要什么,尽管说就是了。”
梁岳回道:“我想要一本品级高些的身法秘笈。”
功劳需要保密,自然不能给他提升御都卫内的官职。
钱财上的奖励虽然实际,可他很快就要转正,转正以后已经足够养家,拿再多金银一时倒也无用。
比起升官发财,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修为上的提升。
诛邪司的人都出自玄门八脉,是人间最顶尖的修仙宗门,无数江湖势力的根脉祖庭。和玄门八脉能接触到的资源比起来,老胡的那本刀法可能都不算什么。
梁岳必须思考,这是不是他接触顶尖功法的此生仅有的机会。
借助闻姑娘的顶级人脉。
“没问题。”闻一凡爽快应下,“我回去帮你寻找一下,明天就送到你手上。”
“多谢闻姑娘。”梁岳道谢。
闻一凡道:“是我们该谢谢你才对,谢主事还说想要将你招揽进诛邪司,不过我觉得这并不适合你。若你实力再高几个境界,我可能会邀请你加入,可诛邪司对现在的你来说还是太危险了。”
梁岳点点头,深知对方说的都是实话。
九鞅与胤朝之争,是当今世上最危险的漩涡了。
寻常人参与进去,动辄就要粉身碎骨,连个渣都剩不下。
不说对付九鞅谍子这一群暗中的危险角色,就说和朝中诸衙门的拉扯,若是没有足够的底气,都会死得不明不白。
诛邪司的人敢这样做,是因为他们都是一群世外仙官,本来就是干完这一票就走。
而且他们看似都是年轻人,可背后个个都有人间江湖最顶尖的师门长辈,没有几个人敢对他们下狠手。但凡让他们吃了亏,下次再出手的可就是大能了。
哪怕敌人再强,还能强得过掌玄天师陈衍道吗?
自己这样拖家带口又无师承的普通人,和他们终究不是一路。在自身实力尚且弱小时,还是本本分分地当一个御都卫比较合适。
自诛邪衙门出来,梁岳神清气爽地又回到了福康坊。
驻所里,面对陈举和逄春疑惑的眼神,消失了大半天的他耸耸肩,解释道:“我刚刚看天有些阴了,想起家里晾了衣服还没收。”
陈举抬头看着晌晴的天,太阳还有点刺眼,喃喃道:“这么阴吗?”
“而且你回家要几个时辰吗?”逄春挠了挠头。
梁岳一本正经道:“我走的水路。”
“啊?”一句话把大春说蒙了,他和梁岳家都住平安巷子,这么多年从没听说过还有水路能回家。
“对了,你听说了吗?”陈举倒是懒得多纠结,反正他也经常旷工去红袖坊玩,走水路还是陆路都没什么稀奇的。
他兴冲冲拉着梁岳说道:“邹淮南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