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烟儿,你不必紧张,本府此番传唤你,不过是想跟你确认一件事。”
慕天恩此时收敛起了标志性的和蔼笑容,多了几分京兆尹该有的威严,双眼直视林烟儿。
“圣人曰,君子待人以诚。”
慕天恩一字一顿,缓缓说道,“林烟儿,本府问话,你不得隐瞒。”
当他口中说出“君子待人以诚”这几个字时,陈金分明看见,慕天恩的眸子里,闪跳过一缕紫气。
与此同时,其周身悄然弥漫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势。
陈金胸中一凛:“儒家言灵?”
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总是笑眯眯如老好人的慕天恩,竟是一个精通言灵的儒家弟子。
“他对林烟儿使用言灵作甚?”
陈金感到有些奇怪,“难道是防止林烟儿说谎?”
“是。”
感受到京兆尹的威严,林烟儿战战兢兢,娇躯微颤,“小女子不敢隐瞒。”
“本府问你,你入沈府,至今多少时日了?”
慕天恩眼中紫气隐现。
“回禀大人,三年有余。”
林烟儿虽有些不解,府尹大人为何突然问她这个问题,但还是如实回答。
“三年么?”
慕天恩颔首,若有所思,又问道,“沈府上下,除你以外,沈昱可还有一个小妾,跟你一样,也叫林烟儿?”
林烟儿愣了一下,旋即摇摇头:“没有,沈府便只有我一个林烟儿。”
“你确定?”
慕天恩眼中的紫气愈发炽盛,几乎便欲漫溢而出。
“确定。”
林烟儿语气坚决。
“好了。”
慕天恩脸上神情一松,紫气自眸底消淡不见,面露笑容,“你可以下去歇息了。”
“多谢大人。”
待得林烟儿离开,慕天恩屈指轻敲茶几,扫视一圈道:“林烟儿刚才并未说谎。”
果然是望气术之类的言灵么…难怪慕天恩能当京兆尹,原来还有这本事,是我小瞧他了…陈金肃然起敬。
“夏神捕,你怎么看?”
慕天恩问道。
根据卷宗的记录,桑冲案中的林烟儿,殒命于上个月。
倘若沈府真有两个林烟儿,灭门案的林烟儿不可能不知道。
毕竟,后者在沈府已有三年。
可后者刚才言之凿凿,沈府只有她一个林烟儿。
那么死于桑冲案的那个林烟儿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夏灵沉吟少许:“或许,桑冲案的这个‘林烟儿’,是沈昱生前,不小心打死了个小妾,担心背上官司,于是便报官谎称小妾被桑冲姦杀。”
“对有钱人来说,将此等罪名,诬陷给一个恶贯满盈的采花贼,只需上下打点一番,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现场中人,除了陈金以外,慕天恩和郭一白都是侦办过不少大案的老手。
情知夏灵的推测,也有几分道理。
像这种达官贵人打死奴婢,花钱打通关节,让江洋大盗背负罪名的例子,在帝都屡见不鲜。
唯一的破绽,便如郭一白所言:“可出现两个林烟儿,又作何解释?”
“可能是……”
夏灵拧眉思索片刻,“慌乱之下搞错了呗。”
……身为六扇门的捕头,推理案件,竟如此草率?不愧是有个六扇门统带的爹…就这水平,跟毛利小五郎又有什么区别…陈金不由冷笑。
“你笑什么?”
夏灵怒视陈金。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一件好笑的事情。”
陈金顺口道。
“你明明是在笑我,都没停过。”
夏灵不依不饶。
“夏神捕,我们镇狱司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无论多好笑,我们都不会笑。”
陈金正色道,“除非忍不住。”
“你——”
不等夏灵发作出来,陈金转过头去,不再理睬她。
“府尹大人,我能否看一看那个屏蔽妖气的法器?”
作为遗留在凶现场的唯一证据,陈金始终觉得,未免太过蹊跷,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线索。
夏灵一挑眉:“此乃重要物证,岂能……”
话没说完,就被慕天恩打断。
慕天恩笑眯眯道:“物证是死的,看一眼又不会少一块。”
“郭班头,去取证物来。”
眼见慕天恩偏袒陈金,夏灵虽然心有不满,却也无法阻止,只能干瞪眼。
很快,郭一白便取来了物证。
只是一眼,陈金突然愣住,有些不可思议地道:“这就是证物?能够屏蔽妖气的法器?”
“不错。”
慕天恩眼前一亮,沉声道,“陈大人莫非见过此物?”
“我还真见过。”
陈金点头。
眼前这件法器物证,赫然便是当初他在琴清阁外见过的那块龙首虎身玉佩。
当下,将那日所闻所见,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好极了!”
听完陈金的话,慕天恩毫不怀疑,猛地一击掌,“郭班头,你马上带人,缉拿琴清阁老鸨前来问话。”
“另外,张贴告示,重金悬赏,全城缉拿那个胎记男子。”
原以为,沈府灭门案的线索,便只有一枚玉佩和一个幸存者。
慕天恩正愁不知应该如何入手,才能破案,没想到陈金竟然带来了新的线索和转机,不由得大喜。
可夏灵脸上却没半点喜悦之色,反而阴阳怪气道:“琴清阁?陈大人没事去琴清阁作甚?那可不是什么正经人去的地方。”
“夏神捕应该没上过学吧?”
陈金端起茶杯,浅浅地啜了一口,“不然的话,怎么可能连‘路过’都不知道呢。”
“陈大人真是好运气,正巧路过琴清阁,正巧目睹别人吃霸王餐,正巧看到这枚玉佩,正巧这枚玉佩就是沈府灭门案的证物……”
夏灵假装思索了一会儿,佯作幡然醒悟道,“会不会陈大人早就跟这些人串通好了,故意在我和府尹大人面前演戏?”
“谁质疑谁举证,倘若夏神捕怀疑我,便拿出证据来。”
这一次,陈金并未动怒,如老神在在,气定神闲,“否则,当着府尹大人的面,我完全可以告你毁谤朝廷命官。”
不料陈金的态度如此强硬,夏灵脸色微沉,却无从辩驳,冷哼一声,霍然起身。
马尾辫一甩,披风飞展,朝着大厅外走去。
“夏神捕,你去哪儿?”
慕天恩大声问道。
“缉拿嫌犯。”
声音远远传来,夏灵的身形,早已出现在天井之中。
慕天恩苦笑,对陈金道:“陈大人,你以前是不是得罪过夏神捕?”
“没啊。”
陈金微耸肩膀,同样一脸无奈,“我跟她这是第一次见面。”
“那就奇了怪了。”
慕天恩嘴里嘟囔了两句,旋即正色道,“陈大人,此间并无外人,请恕我直言,夏神捕刚才的怀疑,不无道理。”
“我明白。”
陈金点了点头。
其实,他心里也在怀疑,自己无意间目睹的玉佩,恰巧是沈府一案的物证,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换了傻子都能猜到,这里面必有蹊跷。
但,去琴清阁,乃是临时起意,并未知会过任何人。
倘若当真有人刻意要在他面前演这么一出戏,又是如何知道他必去琴清阁呢?
陈金百思不得其解。
“陈大人,方才夏神捕在,有件事我不好明说。”
听得慕天恩又道,“关于沈府的案子,其实还有一个疑点。”
“什么疑点?”
陈金愣道。
“仵作验尸,发现沈府的人,几乎全都死于丑时六刻左右。”
慕天恩压低了些声音,“唯独一人除外,此人两天前便已死了。”
“谁?”
陈金神色微沉。
“沈昱幼子,也就是沈府小少爷……沈良聪。”
慕天恩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