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槽,高空抛物…啊不,高空抛人,这是犯法滴!
陈金定睛一看。
眼前这汉子,衣饰普通,不像是帝都城里人,刘海长发垂下,遮掩左半边脸颊,露出一块红色胎记。
过往行人,对于这种扑街事情,似乎早已见惯不怪。
只是瞥了一眼,便各做各事去了。
汉子在地上挣扎了半晌,终究没能爬起身来。
三五个身形彪壮的劲装护院,如凶神恶煞般,从琴清阁中旋风冲出。
将汉子团团围住,拳打脚踢,却又完美避开了致命的地方。
“什么情况?”
陈金袖手而立,冷眼旁观,“难道是为了琴清阁花魁,争风吃醋?”
这时候。
一个浓妆艳抹的半老徐娘,扭着丰腴的身姿,走了出来,冲着那汉子便是破口大骂:“狗娘养的,瞎了你的狗眼,吃霸王餐居然吃到我琴清阁来了……”
“老六,给老娘打,狠狠地打!”
在青楼吃霸王餐…敢情您老姓包,是来京城告御状的…陈金忍不住吐了个槽。
行有行规,遇到在这种吃白食的人,他自然不便多管闲事。
乐得当个吃瓜观众。
又是一顿猛烈的拳脚输出,打得那汉子哭爹喊娘。
却没人上前阻止。
“等会儿。”
护院头子好像发现了什么,俯身从那汉子的怀里,扒拉出一块玉佩,眼前蓦然一亮。
但见那玉佩,龙首虎身,玉质温润,造型奇特。
“杨妈妈……”
护院头子拿了玉佩,快步走到杨妈妈跟前,“这狗日的原来有钱,故意装穷来着。”
“哟?”
杨妈妈伸手接过,上下打量,顿时展颜一笑。
如雏菊骤然绽放,廉价的胭脂水粉扑腾飘落,在阳光中飞舞浮动。
“成色还行,值个四五两银子,正好抵了打茶围和饭钱……”
杨妈妈满意地点点头,“够了够了,别真闹出了人命官司。”
一群护院,这才停手。
汉子嘴角沁血,抬起头来,目睹玉佩落入杨妈妈手中,脸色大变:“还我玉佩,这玉佩是……”
“老娘不管这玉佩是你爹娘留给你的遗物,还是小情人送你的信物,反正现在是老娘我的了。”
拉开胸前衣衫,将玉佩丢了进去,杨妈妈心满意足,拍了拍早已有些下垂的胸脯,一扭蟒蛇腰,“你可以滚了。”
“你、你……”
汉子咬着牙,摇摇晃晃,从地上艰难爬起身来,欲言又止。
“还不快滚!”
护院头子瞪眼喝道。
许是被这护院头子的气势所迫,汉子也不跟对方过多争论。
跌跌撞撞,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琴清阁。
“居然没被留下来提大茶壶?”
望着汉子的背影,似乎写满了不为人知的故事,陈金摇了摇头,“可惜也学不会骂人神技了。”
深吸一口气。
便往琴清阁的院门迈步而去。
不料,刚到门口,就被人挡了下来。
“陈大人。”
徐娘半老的杨妈妈笑眯眯的,满脸堆欢,拦住陈金的去路。
“你认识我?”
陈金一愣。
“哎哟喂,镇狱司的捉刀人,那是多大的名气,试问整个乾元城,除了聋子瞎子以外,谁不认识您呐?”
杨妈妈笑道。
原来我这么出名吗…可千万别在这儿遇到老熟人,我可不想社死…陈金有点心虚。
“陈大人,这光天化日的,你大摇大摆,闯我琴清阁,所为何事?”
我又不是和尚,光什么天化什么日……陈金一本正经道:“听说琴清阁的姑娘,个个都是银才,说话又好听,我今日闲来无事,想打打茶围,听听小曲,提升一下自己的交际能力,如果可以的话,也想学学女娲玩泥巴……”
“不行。”
杨妈妈摇头拒绝,脸上疯狂掉粉,一副大义凛然铁面无私的样子。
“为啥?”
难道我明示得还不够明显…陈金暗自皱眉,“妈咪桑,我有钱。”
家中财政大权,被白婕一手掌控,他和杨庚壮每月的俸禄,都得上缴。
不过,身为一家之主,他每个月都有三钱银子的零花钱。
原主平日里没什么朋友,也没啥喜好应酬,十足的宅男,因此零花钱大多存了下来,足足有二十几两碎银。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足够陈金用来挥霍。
说着,陈金掏出一个绣着牡丹花的钱囊,在杨妈妈眼前晃了晃,发出碎银相击的声响。
杨妈妈睁大了她的卡姿兰大眼睛,闪跳过一丝贪婪之色,胸口突兀起伏。
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理性,杨妈妈别过头去:“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情,朝廷规定,八品以上官员,禁止狎妓,违者一旦被发现,连我琴清阁也要罚银三千两。”
八品以上官员,禁止狎妓…这是什么灭绝人欲的规定…这年代又没手机电脑,不能刷围脖抖银,本就已经够无聊了,现在连最后一点娱乐也要剥夺,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陈金顿时气抖冷了起来。
“我不狎妓,我只听曲。”
陈金不甘空跑一趟,极力辩解。
“我这是正经的青楼,大人想要听曲,请去教坊司。”
杨妈妈跟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似的,将陈金阻拦在了门外。
教坊司…倒是个好去处…可镇狱司隶属钦天监,监正严禁八司厮混教坊司,违者一旦发现,罚没半年养廉银。
罚没养廉银还是其次,可如此一来,势必会被白婕知晓,非得打断自己的三条腿不可。
“我现在已经是武者了,白姨应该不是我的对手……”
陈金心下思忖。
然而,早已深入骨髓的血脉压制,让他不敢轻易尝试。
又跟杨妈妈当街磨了许久,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可杨妈妈始终不肯让步。
“唉……”
陈金无奈,长叹一声。
这才恋恋不舍,三步一回头,乘兴而来,败兴而返。
“妈了个蛋,乾元城这么大,又不止你这一家,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大不了老子去私窠。”
对头,私窠!
那里都是一些见钱腿开的主儿,应该没这么多的规矩和顾忌…陈金眼前一亮,好像突然发现了新大陆。
当即掉头转道,直奔外城。
根据原主的记忆,私窠大多都在外城的康乐坊。
与内城的繁华相比,外城明显脏乱差了不少。
行人的穿着打扮,以及精气神,也跟内城的那些达官贵人,有着天渊之别。
倘若将内城比作前世的CBD,那么外城就是典型的城中村。
康乐坊,位于外城城西。
一条狭长窄小的巷子,阴暗中透着各种腐烂的酸臭味道,两侧全都是矮小破旧的房屋。
站街揽客的都是些老baby,下垂得比杨妈妈还厉害。
除了私窠以外,还夹杂着打铁的、卖香肉的……龙蛇混杂,藏污纳垢,满街不时传出污言秽语。
陈金站在康乐坊的牌坊下,往巷子深处,小心翼翼地探了一眼,霎时兴致大减,心头打起了退堂鼓。
曾经沧海难为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见识过琴清阁的高质量,如今再看这些歪瓜裂枣,陈金忍不住感叹,瞬间没了吃海鲜的食欲。
正当他要转身离去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嗲里嗲气的女子声音:“小郎君,天气炎热,独自站在牌坊下作甚?要不随我进屋,喝两碗酸梅汤,解解暑,降降火?”
陈金循声望去。
但见不远处,一座矮小房屋的门前,站了个花枝招展、浓妆艳抹却又穿着清凉的女人,正笑盈盈地看着陈金,不住挥动着手中的丝巾,不停招揽。
姿色尚可,可惜年龄大了点,如果娶回家的话,都能让我抱十块金砖了…瞥了对方一眼,陈金连忙摆手:“我没有火哪来的烟……啊不,我不是那种人,走错了地方。”
“什么走错地方,分明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女人笑得更欢了,快步上前,贴身紧紧抱着陈金的手臂,似乎是想强行将陈金拽进屋里。
陈金使劲一挣,挣脱了女人,拉开几步距离,正色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陈某人好歹也读过几年圣贤书,阿姨请自重。”
“小郎君,你……”
女人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愣了一下。
仔细打量陈金,“咦”的一声:“你不是镇狱司司正大人的儿子吗?”
“不对,听说司正大人英年早逝,你现在应该已经继任了司正大人的位子吧?”
闻言,陈金同样也是一愣,奇怪道:“你认识我爹?”
没道理啊…陈金虽没见过陈浪,但在原主的记忆里,陈浪是个柳下惠般的正人君子。
对勾栏、妓院之类伤风败俗的风月场所,向来是深恶痛绝…他怎么会认识私娼呢?
“镇狱捉刀人是多大的名头,整个乾元城,谁不认识?”
女人面犯花痴,悠悠神往,“我年轻时候,也曾想嫁给司正大人呢。”
哟嚯,敢情我那个便宜老爹以前还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居然还有女人惦记他…虽然不是什么正经女人…陈金顿时肃然起敬。
“镇狱捉刀人,虽然比上不足,可大小也是个六品官,俸禄不少……”
女人自顾自地喃喃,好像陷入了美妙的幻想中,“况且,听说镇狱捉刀人因为杀孽太重,个个都是短命鬼,活不过四十岁……若能嫁给他,想必也是极好的……可惜了……”
区区一只野鸡…还是一只老野鸡…居然妄想攀龙附凤,一飞冲天…陈金算是听懂了女人的话,冷冷一笑。
女人自我陶醉了一会儿,这才猛地反应过来,似笑非笑地望着陈金:“司正大人,这大白天的,众目睽睽,你跑来康乐坊,就不怕被人看见,举报上去,罚你俸禄?”
“我陈某人站得直行得正,怕什么……”
陈金一脸正气。
诶,等等?
他突然想起先前在琴清阁时,与杨妈妈的对话,瞬间恍然大悟。
什么“光天化日”“大摇大摆”,这就好比菩提祖师当年敲了三下孙猴子的脑袋,杨妈妈分明是在暗示自己,让自己晚点儿再去,以避人耳目。
还是年轻了点,经验不足啊…陈金暗自懊恼了起来。
幸亏,亡羊补牢,未为迟也。
“等天黑再去琴清阁试试,最好再化个妆……”
陈金精神大振。
“司正大人,来都来了,相逢便是缘分,要不随奴家进去坐坐,喝一碗酸梅汤,清凉降火?”
女人朝着陈金挤眉弄眼,“奴家算你便宜点儿。”
“省省吧,谢谢,再见。”
陈金摆了摆手,素质三连之后,便欲转身离开。
“司正大人……”
女人许是很久没开张,好不容易逮到个凯子,又岂会轻易放过。
急忙拽着陈金的衣袖,想要极力挽留。
正拉扯之际。
突然,女人似乎看到了什么,脸色一变,满是古怪之色。
随即松手,整理了一下衣衫头发,低声道:“司正大人,奴家今天不方便,你改天再来,包你心满意足……”
匆匆说完这句话,便丢下陈金,快步回了自己的房屋。
你要是再坚持一会儿,说不定我就坚持不住了…唉,为山九仞,功亏一篑…陈金心下好奇,刚才还对自己死缠烂打的女人,为何会突然放弃。
一扭头,但见不远处的街道上,一个眼神阴郁的破帽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脏兮兮的手里攥了几钱碎银和铜板,朝着康乐坊这边走了过来。
破帽少年经过陈金身边,刮了陈金一眼,目光如刀,也没说话,低着脑袋,径直走向女人的房子。
更不敲门,一把推开,娴熟而又从容地走了进去,随手把门掩上。
一瞅就是老熟人了。
卧槽,嫩牛吃老草啊…不怕把腮帮子嚼肿了吗…还是说这少年小小年纪就已经懂得老阿姨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