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每当到了深夜,躺在黄金酒馆的硬板床上的格林时常这样问自己。
「你真的穿越了吗?」
身为一个看着小说漫画长大的九州人,在被子里窝着看小说时,谁没有一个幻想自己穿越的梦呢?
那些故事里的主角驰骋在光怪陆离的各类异世界,精进自己的实力,结识各路英豪,发展自己的势力,直到成为一方霸主掌管一方天地。
他们有着常人无法匹敌的天赋、惊为天人的智慧与位面之子的气运。
格林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谁不想成为这样的人呢?
所以他喜欢《王国幻想》里的故事。
喜欢那些敢于为了自己的梦想和信念,坚定不移的向强权发起冲锋与反抗的「勇者」。
反抗教廷洗脑的「启蒙运动」,抵御敌国侵略的「阿尔贝尼奥」,反抗不公命运的「莉安娜.玛丽维亚」。
整理编年史网站的时候,格林也曾幻想过加入他们,或是成为他们,哪怕是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理想而战。
他也想向着自己惨淡的生活反抗。
当自己穿越了之后,
当自己睁开眼看见地牢中阴暗的环境之时,当看见被镣铐禁锢的骸骨魔女在自己面前时。
他感觉梦想就在眼前。
所以在亚当斯的剑刃擦过他的的脸颊,当浑身传来的剧痛震颤自己的灵魂之时,他强忍着颤抖着身体也要拼死战斗。
万幸,最终他成功了。
就像小说中的主角一样。
击败了强大自己数倍的敌人,杀人夺宝,美人在怀,最后全身而退。
可当短暂的狂喜被时间的理智所冲淡,在他跟莉安娜坐上离开盐湖城的马车之时,他不得不在脑海中一遍遍思考着同一个问题。
「这一切是真实的吗?」
他不敢去深究。
他承认,在内心深处,自己怕了。
怕到作为一名穿越到游戏中的玩家,他甚至没敢第一时间查看系统面板的「登出键」。
他也想安慰自己,是因为情况紧急,才没来得及细细查验。
毕竟生死攸关之时,谁又能保证自己时刻保持一颗情醒的头脑呢?
可他已经骗不了自己了。
他害怕这只是游戏头盔出了bug,解开了痛觉限制,把他错误的传输到了游戏先前的时间线。
他害怕自己再一睁开眼,就躺在出租屋的小床上,经历的一切都化为泡影。
他害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那晚,马车的车厢里真的很黑。
黑到他看不清自己的心。
但好在他是个相对理智的人,
他还是怀着忐忑的心情,仔细的检查了面板上所有的信息。
他翻遍了所有的角落,也没有找到登出按键,甚至连「设置」一栏都没有。
自己是真的穿越了。
还好……
还好。
所以到了科斯克,他迫不及待的开始了自己的宏图霸业。
不是躲避教廷,而是积蓄力量,与之正面对抗。
他要成为,
那个幻想过的自己。
他靠着对时间线的了解,和莉安娜的逆天实力,肃清科斯克黑帮,抢占市场先机,在外城区打响了「帽子先生」名号。
接下来只要在跟帝国建立合作,就可以以此作为跳板,跻身国际舞台……
但现实是很残酷的。
白鲸给了他当头一棒。
幻想终究是幻想。
那一天,格林认识到过去的自己是多么天真。
一个身经百战的政坛老手,怎么会看不透一个初入社会不久的年轻人的心思。
他怎么会自信到能算计提灯人呢?
这跟在九州算计国安总长有什么区别?
所以他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开始更加细致思考的穿越之后经历的一切,同时开始怀疑一件事。
「为什么是我穿越了呢?」
他并不相信所谓的运气。
作为一个完型填空二选一次次蒙错,彩票中奖从不超过三位数,游戏抽卡回回保底的大学生来说,「气运」是跟他距离最远的词汇之一。
他不觉得「穿越」这种好事能轮到自己身上。
虽然说就现在来看,穿越之后的日子也没好过太多——起码上大学的时候生活费不用自己操心。
但就算是这样,自己也依然成了那甚至“十万、百万里挑一”的穿越者。
他总觉得有些没有实感。
他总觉得其中有不为人知的阴谋。
人就是这样啊。
每当正在做一件事情,害怕被结果所打击,就不断的去模拟事件发展最恶劣的方向,还要美其名曰“做好最坏的准备”。
这样想的同时,又忍不住去期待最遥不可及的奇迹,到尽头,也只剩一声叹息便草草略过。
其实只是因为失望的次数太多,丧失了对未来抱有期望的信心罢了。
面对一件出乎自己意料的好事,在多巴胺造成的短暂喜悦之后,格林反而对「穿越」一事愈发怀疑。
于是他把怀疑深埋在心底,给自己打上一记预防针。
因为他不敢相信自己是那个特别的人。
抱着这样的心理,他一直有些提心吊胆的到了现在。
而格林当听到安德鲁对自己如此了解的时候,当听到他口中的「时间线」三个字的时候。
他反而有些释然。
「这其中果然有隐情」。
「我果然不是因为运气好,才穿越过来的。」
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也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
他这才在万神殿中呼唤了那位对他投以注视的神明。
事情也按照他的预想发展了下去。
安德鲁害怕的是召唤了格林的神。
而格林的穿越是一场有预谋的利用。
像是心中压着一块巨石终于落地,格林深深的叹了口气。
“果然是这样,我就知道,这种好事怎么会落在我的头上呢?
他面对着神明靠墙坐下,语气中尽是失落的释怀感。
“不只是当时的灵光一闪吧,我的面板也跟你有关对吗?”
“的确如此。”
神明毫不避讳的肯定了格林的猜想,
“毕竟这是莉安娜.玛丽维亚出逃的必要条件。”
“这就是你召唤我的理由。”
“不全是。”
祂摇了摇头。
“你的作用很多。作为少数能严重改变历史进程的人,你的存在是必要的。但这也是我的守墓人要杀你的原因。”
“什么原因?”
“具体的我不能多说。我身为神,不能直接影响主世界生命体的未来行动,这是规矩。”
“好吧,就算你不说,我也大概能猜到。”
能让安德鲁如此害怕,想必自己引发的不会是什么好的结局。
“你看起来还有事情要问。”
“……”
听到这里,格林犹豫了一下。
但纠结的时间还不超过十秒,就做出了决定。
他不喜欢当鸵鸟。
“你召唤了我几次。”
神明的眼睛突然睁大,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喜悦。
“真是……让人高兴。你甚至已经想到了这里吗?怪不得他们不让我跟你接触。”
空荡的牢房里回荡着神明放肆的笑声。
如同找到了新玩具的孩童,祂现在既期待,又兴奋。
“没错,你猜的没错。我的确召唤了你很多次。算上这次,已经有十七次了。”
“十七次?”
就算了做好了心理准备,格林还是不免有些震惊。
“还真多。”
“已经很少啦。在你之前,还没有一个人能让我们这么上心的。”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足够了解这个世界,意志足够坚强,也有足够的探知欲望,格林。你比自己想象的要优秀的多。
你爱这个世界,愿意探求一段历史,拥有感同身受的能力,并以此作为自己的乐趣。你乐于去做一个旁观者,足够理智,也有自己的感性。作为一个变数来说,你真的很合格。”
神明丝毫不吝啬自己对眼前少年的赞美之言。
对于拥有永恒生命的神来说,普通的享乐方式已经不再能够刺激他们的感官。
看着一个出乎自己意料的生命不断寻找真相的过程,算是祂少有的乐趣了。
而对于格林来说,确实是有些残酷。
十七次。
他已经扮演了十七次游戏中的人物,在世界历史的不同结局中轮回。
也许过去的自己也曾像这样跟眼前的神明对话。
“所以我之前也这样跟你说过话吗?”
让人感觉有些绝望。
就像是一个努力学习了一辈子的孩子走出大山,到最后发现自己不过是换了一座山生活的绝望。
这是一种无力感。
“不,当然不是~”
寻求刺激的神明看着少年的苦笑面容,笑得更大声了。
“天哪,格林,你怎么会这样想?这是你第一次来到万神殿,第一次有凡人来到万神殿。我不知道是谁动了手脚,能让你走出了盐湖城,但这是个新的分支。你应该明白的,这是个全新的故事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