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周以来，肖遥每天上班都浑浑噩噩的。
自从第一个晚上，他从镜子里看到了小舅孙家德，往后他再也不敢照镜子，特别是在深夜，生怕里面的人突然诡异的朝着自己一笑，随后从镜面中走出来。
继而，将自己杀死塞回镜子里面，他取而代之的在这个世界上潇洒快活！
后面几天，肖遥越发的有这种错觉，甚至连普通玻璃，光滑的不锈钢表面都不敢看。
罗飞是肖遥的组员，昨天的实验数据有点问题，此刻俩人坐在试验台前讨论。
“累积溶出不可能会莫名下降的，前端都溶出50%，后端累积起来反而下降到30%，这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可能出现！”罗飞一脸沉重的说道。
肖遥看着电脑上的数据，眉头紧锁。这个异常数据，如果换做简单的例子，那就例比成今年某人20岁，但明年他就18岁成年了一样。
“分析设备检查过了没有？没问题吧？”肖遥问道。
“没问题，一切正常！实在想不通!要不，你再去检查一遍？”罗飞回道。
肖遥盯着罗飞的脸，罗飞本来白皙圆润的脸，在此刻发生了某种变化。额头慢慢延伸变长，下巴变得尖锐而长满胡茬，眼眸逐步黯淡无光，好似失去了智慧和思考。
看着肖遥盯着自己，罗飞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这个动作，在肖遥眼中，已经变成了孙家德的脸，正用干瘪的手掌摩挲自己的脸颊。
但罗飞的声音却真实无比，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啊……没什么！你再去检查一遍吧！”肖遥说完，立马出了实验室，朝着洗手间走去。
走在走廊里，遇到的同事和他打招呼。“肖工，早上好！”
肖遥没有任何回应，从这同事身边匆匆而过。他感觉自己的眼睛出现了问题，眼前的每一个人，都在用同一张面孔和自己打招呼。
这面孔统一是颧骨高突，脸狭长如瓶，下巴上尽是胡茬，双眼中瞳孔无神。如果说罗飞只是一个偶然，那刚才打招呼的同事，盯着一张老男人的脸，却发出了女人的声音，就说明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所有人公用一张老男人的面孔，这和刚才的溶出数据一样，是永远不可能发生的。结合上周观察镜子被吓到的场景，肖遥感觉一定是自己的眼睛出现了问题。
他快步冲到了洗手间门口，站在硕大的镜子前，深深的看着镜子里面的人影，久久没有动弹。
镜子里面的人，穿着牛仔裤黑白T恤，留着短碎发，看起来是年轻时髦的打扮。可这是一张饱经沧桑的面容，那见过一次就再也无法忘记的眼眸，用毫无焦距的瞳孔正和肖遥隔空对望。
突然，镜子里的他笑了一下！
肖遥心头一抽，往后退了一步，镜子里面的人也退了一步，俩人保持了较远的距离站定。
就在这时候，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人从走廊经过，好奇的朝着这边看了一眼。她礼貌的朝肖遥点点头，然后微笑，似乎在打招呼。
可她的面容，居然和镜子里面的肖遥一模一样。
狭长的面容配合上空洞的眼神，嘴角突然的上扬，这副表情让肖遥的后脊背发凉。
我的眼睛怎么了？
肖遥闭上了眼睛，周围陷入黑暗，他用双手轻轻的摩挲着自己的眼珠子，在眼窝周围的骨头上按压了一遍，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睁开了双眼。
镜子里的人，穿着打扮依旧青春洋溢，但那张格格不入的苍老面容，没有丝毫变化。
肖遥摸着自己的脸，从触感上来说，并没有那么苍老。镜子中的人，也摸着自己的脸，但他却摸到了满脸的皱纹和胡茬。
这不是镜子有问题，也不是光学出现了异常，这单纯的是自己的认知出现了障碍。
作为一个理工科大学生，肖遥结合前后的变故，瞬间就能察觉到问题的本质。
要么是自己的眼睛有问题，就像是显微镜镜头脏了一样，无论看什么东西都是模糊和花斑的。
要么就是自己的大脑出现了问题，就好像失去了人脸的基本识别功能，任何一张脸放在自己眼前，都将自己脑补成为那同一张面孔。
无论是眼睛还是脑子，肖遥都觉得这不是普通医生能解决的。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拨通了自己医生朋友的电话，做了简单的咨询。
咨询结果很简单：的确有脸盲患者，又称面孔识别障碍，是一种神经认知障碍，患者无法识别或区分不同的人脸。但那只是对于相近或者相似的面孔无法做出明确的区分，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会把全世界所有人的样貌看成是同一张脸。
咨询下来，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用。朋友说，按照目前的研究结果，脸盲症可能是由于大脑半球或枕叶的某些部分受损所致，这也可能引发视力问题。
这句话就很经得起琢磨了！如果说那种初级的脸盲症，是大脑半球或枕叶部分受损了，同时可能引发视力问题。
那眼下，是不是自己的大脑也出现了问题，枕叶发生了病变，或者遭受到了什么刺激，从而近一周来便逐步演化成了如今的局面？重度面孔识别障碍几个字一下子从心头跳出来。
目前看，的确是不太影响生活，可不知道未来会不会继续恶化下去！
肖遥盘算了一番轻重，随后去了经理办公室，准备请假休息，同时去看看病。
说来也是一种幸福，自打被聂莫宁和404找过两次后，肖遥请假变得极为容易。也不用做请假说明，只要提一句自己想请假，说好请几天，经理立马就答应了。
当然了，在私人小药企上班，除了之前被叫到西南人体细胞研究中心那一次是带薪休假，其余时候基本上都是无薪的，可能公司也觉得无所谓了。
请好假，肖遥和罗飞交待了几句，然后回到宿舍去了。他感觉这诡异事情不是简单的病变，肯定和自己这一段时间的经历有关。
首当其冲的，便是刘麦村去了自己舅舅刘百华的坟地。其次，又去了一趟河边县荣康医院，见到了小舅孙家德。中间还穿插了各种404的质疑询问和那个奇奇怪怪的人体细胞研究中心。
省三医院，是三甲医院，也是省内著名的眼科医院。
肖遥在网上挂了号，此刻坐在诊室门口等着。来来往往的病患，都是眼睛有问题的。
有人受了外伤，额头上缠了纱布从急诊室过来的。有人是慢性病变，双目已经失明，被亲朋牵着走过来的。也有人戴着厚重的镜片，过来准备做激光矫正手术的。
看似像是一个正常人的肖遥，在这里反而有些显得格格不入。当然，这一刻的他看这些人，也全都是一副老态龙钟一脸沧桑的呆滞模样。
“请144号到2号候诊室。”
听到语音，肖遥连忙走进2号候诊室。对面的医生看穿着应该是一个女人，年岁估计不到三十。至于长相，肖遥已经没办法看见了，现在的他，看任何人都是一副孙家德的样子。
肖遥心头有几分不安，对于病患来说，看诊的医生年纪越大头衔越高，可能心里就会越踏实。
“请坐，请问你的眼睛是有什么问题？”
肖遥将自己的身份证递了上去，说道：“我从上周开始，自己照镜子的时候，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长了一张奇怪的脸。然后到了今天，我看所有人，都是这同样一张脸了。”
医生愣了一下，似乎也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奇葩的病症。“你是说，你现在看到的所有人，都是同一张脸？这张脸，你之前见过，或者认识吗？”
肖遥点点头回道：“认识，他应该是我的舅舅！”
医生在电脑上飞速的敲击着文字。“具体描述一下长相，身高，年龄，最后一次见到真人是什么时候？”
肖遥将前往河边县荣康医院的大概信息描述了一下。
医生点点头，然后问道：“你的学历是什么？最近生活或者工作压力如何？”
“学历是本科，最近生活和工作都没有什么压力！”肖遥偏着头想了想，继续说道：“不过有些秘密在身上，没办法找人诉说，可能有点压力。”
“作为一个眼科医生，我说句实话哈！从你能自己来这里看病，再到你可以清楚的看到到生活里的人和物，单说你眼睛这个器官是没问题的。但是视觉，不只是眼睛的问题，它是眼球、视神经、大脑视觉中枢的综合体现。”
“我认为你这个问题可能出现在大脑上，你或许该去脑外看看，再不行就该去精神科了！”
医生说完，朝着肖遥腼腆一笑，十分礼貌的说道：“请帮我叫一下下一位。”与此同时，叫号器再一次响起。
医生这腼腆一笑，看在肖遥眼里，却是舅舅的那张老脸，正做出夸张的凶残笑容。
肖遥压下心中的畏惧，点点头出了诊室。
掏出手机，再次挂了一个省三院的脑外科门诊号。同样的流程再次走了一遍，只不过这一次医生没有明确让他去精神科，反而是开了一个单子，让去做一次脑部CT全扫描。
前后花了一个多小时，肖遥拿着片子再次找到医生。
医生看了看，叹了口气说道：“你这片子很好，脑部没有任何问题？我觉得，只是单纯的把所有人的长相看成同一个，对于生活工作的影响不是很大，将就着过吧！如果非要纠缠下去，依照目前的医学水平和科研手段，估计也没有最终的定论。”
肖遥点点头，尴尬一笑说道：“那我以后找人和说话，岂不是得先喊一遍名字了！”
“看你自己吧！”医生回道。“如果真觉得是一种负担，那就去精神科看看，说不定有用。”
心底无奈的叹息一声，肖遥拿着自己的片子走出了医院。
刚一出医院，一直惨白的大手悄无声息的落在了他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