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尔金看着尤里，将自己的双手负于身后。
他的手心已经满是汗水。
在他当年将自己的第一件作品拿给自己的老师评价时，杜尔金也是这样紧张。
他万分希望尤里可以答应下来他的请求，他对尤里寄予厚望，也相信尤里可以作为这一道的领军人物。
但他不能逼迫尤里。
作为自己的徒弟，杜尔金从尤里几十岁开始传授尤里自己的手艺。
在所有的弟子之中，尤里既是最有天赋的，也是最努力的。
自然也是最喜爱的。
但尤里的这次出行，已经证明了自己在其他的方面天赋也过于常人。
若是尤里选择成为一名战士，一名指挥官，亦或是一名工程师，他的成就也不会低。
如鲁恩国王所说，杜尔金选择的这条道路，凶险异常。一旦失手，就将被万人唾弃，名誉尽失。
矮人中的改革者，一般下场不会很好。
要想改变这个如同顽石一般的种族，难上加难。
看着沉思的尤里，杜尔金突然感到有些后悔。
自己是不是过于心急了？
刚才是不是表现得太过激动了？
把尤里牵扯进来是不是有些过于自私了？
这件事情本身也要等到解决鼠人地下帝国事件之后才会开始，如果晚一点说，情况会好一些吗？
杜尔金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比起交际，他更加擅长打铁。除了与自己几位老友与徒弟的来往，杜尔金几乎不说话，也没有什么朋友。
焦急与矛盾在他的心中一同炸开，他既担心尤里答应下来，让尤里过早背负巨大的压力；也担心尤里不答应，这条艰难的道路上，可能只会有自己一人。
但这是大逆不道，从古至今，没有一个符文铁匠敢做出这样的决定。
即便这在今天看来正确无比。
矮人不会因为正确向传统让步。
不行。
我不能逼他。
杜尔金最终做出决定。
“杜巴林。”杜尔金压低声音，不希望尤里可以看出自己内心之中的纠结。
“不要有压力，杜巴林，无论你答应与否，你都是我杜尔金的徒弟。
就像鲁恩说的，你先是‘杜巴林’，再是‘金手’。
慢慢来，好好想。
我们先下去吧。
时间不是那么紧张。”
拍了拍尤里的肩膀，杜尔金向着下山的道路迈开脚。
也对，也对。
这需要时间。
杜尔金深吸一口气，将拿在手上的那张纸收起。
他再次回头，看向了仍在白女士峰顶站立的尤里。
此时的尤里已经回头，向着杜尔金平淡地开口道：
“好的，老师，没有问题。”
“杜巴林，山顶风景不错，你可以...”
等等。
说什么了？
杜尔金本想向尤里说出的话卡在口中，再难动弹。
尤里这如此冷静而迅速的应答，让杜尔金有些错愕。
“杜巴林，你...刚刚说什么？”杜尔金手指微颤，指向尤里。
“老师，我愿意为那本书写下第二页，如同您说得那样。
怎么了吗？”
尤里一脸无辜地看向杜尔金。
“不...不...不，杜巴林，你想好了吗，你确定要和我一起吗？
你知道那些老东西有多顽固和不讲道理的，和他们斗，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你要不要再做考虑？”
尤里笑了笑，对杜尔金回答道：
“老师，是您提出了这个意见，怎么到现在，您又变得婆妈起来了？
这可不是您的风格。”
杜尔金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他预想过许多的场景。
在他说出这段话之后，尤里愤然离场，或者笑一笑后与自己决裂。
即便是成功，杜尔金也没有想过，事情会如此顺利。
就如同在梦中一般。
他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烟斗，从头部的侧面抽出一根火柴，划燃了之后向自己的手臂烫去。
灼烧感与疼痛感一同在那个位置出现，杜尔金确定自己并非处在梦境之中。
即便如此确定，杜尔金还是感到茫然。
“为什么，杜巴林？”
原本以为会从尤里口中用来询问自己的话语，此时却从杜尔金的口中说出。
“我的决定看起来那么不经大脑，难以让人信服吗？”尤里半开玩笑地说道。
“的确，杜巴林，你的回答实在过于果断了，让老师都感到有些害怕了。”
杜尔金在说这句话的同时，将自己的手帕取出，开始擦拭自己额头上的汗珠。
“理由吗？”尤里将目光重新望向了山峰之间。
“老师，您有一句话，我始终记在心上。
‘一个矮人的责任，和他拥有的黄金与力量是对等的。’
霍鲁斯指挥官应该已经和您说了，我敲响了末日铁砧。
您也说过，能够敲响末日铁砧，是一个符文铁匠真正的辉煌时刻。
在那一刻，我认为，那辉煌属于我自己。
但直到我从魔域之中返回后，我才明白自己的理解有所偏差。
我的末日铁砧是布罗姆丹国王赠与的；我的技艺是您传授的；而我的战斗技巧，则是与我的同伴们经历一次又一次的战斗当中磨练出来的。
大家真的帮了我许多，我也是时候像您说的那样，担起这份责任。
您的意见的确准确而独到，否则国王陛下不会让您不要叫上我，而是让您直接停止。
既然如此，那我为何不与您一同前进呢？
至于要得罪那些老东西？
老师，霍鲁斯指挥官难道没和您说吗？铁峰堡那边估计已经全部被我气了一遍了。
再多来八峰山的一批，又有什么担心的？
除非他的锤子比我更硬，他们的双手比我更加灵巧。”
这时，尤里指向了杜尔金手里的那本书。
“况且，老师，我也快要一百岁了。
若是我能在那本书上留下我的笔迹，我想我会很荣幸的。”
杜尔金默默听完了尤里的话，随后便是无言。
他只是将自己已经迈出的脚收回，随后再次拍了拍尤里的肩膀。
“好孩子。”
随后背过身去，将自己的烟斗收回。
只是在收回时，杜尔金故意将自己的手臂幅度放大，不让尤里注意到自己用肩膀触碰到自己的眼角。
虽然尤里同样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他也没有明说。
自己这位已经几百岁的老师，总会在一些地方有着奇怪的坚持。
杜尔金再次迈出下山的脚步，但这一次，他没有犹豫。
他回过头来，对尤里说道：
“来吧，杜巴林，去你的工房。
老师要给你最后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