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公堂中。
县太爷贾令高坐在紫红的花梨椅,他已年近花甲,双鬓白如银霜,胸前官服绣着海马,其鳞片闪耀着光芒。
他苍老面容挂着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好事将近。
皂隶分站两旁,手持杀威棒,一个个无精打采,又面带疑惑。
一般来说县衙升堂审人犯都是在巳时之后,今日却异常反常,他们在卯时就被召集于此。
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审通天大犯。
一位高大面黑的捕头匆匆来到公堂,在贾令耳边私语几句。
贾令点了点头,目光中流露着一抹精明。
面黑捕头挺直腰杆,中气十足的对外喊道:
“将杀人犯张尘,带上来!”
皂隶们立马打起精神,想看看这位让他们早起加班的犯人是何神圣。
杀威棒重重的在地上杵着,口中同时响起:“威武。”
立马的。
两名衙役推着一位青袍青年进入。
“大胆人犯,见了县令大人还不下跪?”
面黑捕头一声吆喝。
两名衙役都是练家子,容不得张尘抵抗,一下将他按在地上。
“啪——”
贾令敲响惊堂木,淡淡的问道:
“张尘,你可知罪?”
张尘到现在都还在发懵,自面黑捕头带着一群捕快上门,不由分说就将他以“杀人犯”为名逮捕,他就一头雾水。
思来想去,唯有一个可能。
刘寡妇之死。
刘寡妇自杀的确有自己原因,但这根本不可能定罪,也无从定罪。
应该还有缘由。
张尘抬头,望着高堂坐着的县太爷,这位县太爷在陵安县名声很好,有“青天大老爷”之称,所以张尘倒也不算慌张。
他平复内心,平静问道:“大人,不知我何罪之有?”
“哼!何罪?你与山匪合谋,残害你父亲,如此有悖伦理的大逆不道之事,你也做的出?简直是畜生不如!”
面黑捕头冷笑说道。
公堂轰然一片。
皂隶们面面相觑,不禁议论起来:
“怪不得大人一改往日审讯时辰,这等丧尽天良之徒,多让他安稳一刻都是天道不公!”
“张家善族,没想到出了这么个没良心的畜生!”
“是啊。陵安县谁人不知,张家开设慈幼院,造福了多少孤儿。真是好人没好报,老天瞎了眼,有这么个孽种的后代!”
“我们大人不愧是青天大老爷,哪怕时隔半年,依然将真凶绳之以法。”
“大人英明!”
“……”
皂隶的谩骂张尘不闻,他现在脑瓜子嗡嗡的。
“与山匪合谋,残害我父亲?”
张尘很迷茫。
张友旺的确是死在山匪手里,可是和前身并无关系啊!
张尘望向面黑捕头,皱眉道:“合谋之说从何而来?”
“就知道你不会承认。”面黑捕头拍手。
随即一位赤脚带着镣铐,浑身鞭笞血痕的犯人被带上来。
面黑捕头走到犯人前,一手扯着他头发,让他头颅抬起,露出一张血淋臃肿的脸,一手指着张尘道:
“山匪杨山,当初予你钱财,让你杀害张友旺的,是不是此人!”
犯人眼睛脓肿乌紫,也不知他有没有看清,口齿不清的道:“是。”
“你胡说!”张尘反驳。
在前身记忆里,根本就没见过此人,更别说予他钱财谋害父亲张友旺。
“大人,你可是青天大老爷,这山匪很明显在胡说八道,我有什么理由害我父亲?”张尘对着贾令道。
贾令手指摩挲在惊堂木上,叹息着:
“张尘,在之前,本官本来也不信。但现在,本官不得不信。”
他似是回忆般说道:“你可记得,在三日前你曾找上我,要卖你家的慈幼院?还要价三百两纹银?”
这是事实,张尘点头。
贾令一笑,道:“那就对了。这就是理由。”
张尘凝目。
贾令接着道:“你爹张友旺活着,慈幼院你有资格卖?唯有他死了,慈幼院才能属于你,你才能卖。所以,你就在半年前找到山匪杨山,与他合谋,害你父亲!而且答应他事成之后给他五十两纹银报酬!”
贾令撑着桌子,盯着张尘:“本官说得没错吧!”
“无稽之谈!”张尘毫不客气回道。
“是吗?”贾令咧嘴,露出一口黄黑牙齿。
他挥了挥手,画着千里江山的屏风后走出一位衙役,手里捧着木盘,木盘里是一块润绿的玉佩。
“张尘,此玉佩你应该不会不认识吧!杨山已经交代,自从杀了你父亲后,他就在山上久等你半年,你却没有如约送来钱财。所以他三日前专门下山,来找你索取报酬,可你身无分文,为了安抚杨山,将这玉佩给他,还答应尽快卖了慈幼院,付清报酬。对吧?”贾令仰坐椅子,缓缓说道。
“玉佩?”
张尘看向木盘玉佩,慌忙摸了摸腰间,脸色一变。
这的确是前身的玉佩,是前身老爹在前身成人时送的成人礼,值十两纹银。
怎么会在县令手里?
难道是前身三日前找贾令时掉落的?
张尘清楚记得,自己穿越来后身上没有玉佩。
而在前身的记忆里,在找贾令前,还曾想过要不要把玉佩当了,严承祖训,用换来的银钱继续维持慈幼院运转。
张尘念头飞转,很快想通一切。
这贾令在诬陷自己!
他根本就不想花三百纹银买慈幼院,而是要空手套白狼!
果然,乱世之中,那有什么青天大老爷?
只要自己认罪,大乾律令严苛,论罪当斩!
慈幼院就可不费分毫钱财,进入他贾令口袋。
“啪!”
惊木堂重重敲在桌上,打断张尘思索。
只听贾令厉声道:
“人犯张尘,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可认罪!”
皂隶们怒目视着张尘。
面黑捕头掏出一张不知何时写好的供状,丢在张尘面前,冷冷道:
“张尘,乖乖的在供状上签字画押。否则,杀威棒之刑,你这小身子骨可受不了!”
张尘没有顾及供状,而是死死盯着高堂坐着的贾令,心中咒骂道:
“真特么狗官一个!”
张尘努力让自己冷静,他清楚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需要自证清白。
贾令这诬陷手段虽然低劣,却很有用。
因为物证玉佩算是如山铁证,这是贾令蓄意的诬陷,张尘就算说是自己不小心丢失的,贾令也有千百种借口反驳。
这么说来,要想自证清白,只能从杨山下手。
张尘目光移向杨山,心中一沉,只觉得更无解。
他根本就没见过杨山,可杨山一口咬定是自己与他合谋,杨山平白无故诬陷自己,从其满身伤痕来看,贾令一定做了不少功夫,绝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让他说出实情的。
“该怎么办?”
张尘喃喃。
下一秒,他目光变得清明,像是有股莫名力量,专门引导他看向杨山那带着镣铐的赤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