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溪河是一条内流河,传言是大岭雪山融雪的雪水形成的河流,陵安县离大岭雪山有数千里之遥,雪水到了这里早没了冰冷,但雪水滋养的游鱼虾蟹格外肥嫩甘甜。
王大洪正维持着现场的秩序,前来凑热闹的民众不算少,近河流的岸边有一张草席,草席盖着一张白布,席子边能约莫看见水渍。
一辆轿子出现在人群中。
王大洪赶忙迎接过去。
来到轿子前,恭敬道:
“大人,你终于来了。”
轿子落地,贾令掀开帘子走出。
“县太爷来了!”
“太好了,只要县太爷在,这命案一定能告破。”
“可怜那女人,我瞧着生得还挺好看的,不知道是不是被采花大盗谋害了。”
“管他是谁,有青天大老爷在,凶手一定会被绳之以法。”
“县太爷,一定要替那妇人沉冤昭雪啊!”
“……”
贾令的出现立马引起围观民众的拥护,他痛心疾首的与民众们说道:
“大家放心,寡妇刘氏之死,本官一定查明真相,若真有凶手,一定将那凶手绳之以法!”
一番慷慨激昂的保证,又引得民众们夸赞连连。
张尘看得暗暗咂舌,直骂:“狗官,真特么会装。”
安抚民心后,贾令便步入案发现场。
王大洪不用贾令询问,就开始在一旁说道:“大人,死者的确是泥潭巷刘娥,是个小乞丐发现的,她只有七、八岁的年纪,亲眼见了尸体吓傻了,人到现在都没回过神来。对于死者刘氏,仵作也简单验尸,确认死因是溺亡。”
张尘在一旁听得难受。
贾令嗯了一声,“自杀还是他杀。”
王大洪引着路,同时道:“据我看来,应该是意外溺亡。”
“意外?”张尘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很快众人来到盖着白布的草席前,王大洪将白布掀开,一张青白色的脸露出,面部有些浮肿,但不难看出,的确是寡妇刘娥。
张尘看着草席的尸身,彻底心死。
贾令已是花甲的年龄,此刻却颤巍的蹲下,他仔细看着刘娥的面容,嘴里慢慢说着:“鼻腔、口腔都有些许血性泡沫,肌肤青紫,四肢湿冷,的确是溺亡的特征。不过……”
贾令面容出现疑惑,他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可怎么也说不上来。
张尘自见了刘娥,目光便没移动过,此刻他眼里青芒窜动不止,突然出声道:“不对,有问题。”
“张院长,不要乱嚷,干扰大人办案。”王大洪在一旁小声提醒道。
正常来说张尘就没资格出现在这里,不过贾令没有说什么,王大洪也就放任了。
张尘却是顾及不了这么多,他来到刘娥尸身前蹲下,这虽是他第一次见死人,可心里只有痛苦,没有害怕。
他指着刘娥的面容,道:“大人,娥姐的死一定有蹊跷。”
王大洪见张尘居然不听劝阻,有点生气,要动手将这个胆大妄为的人抓走。
“慢着。”贾令阻止了王大洪,他扫了眼张尘,淡问道:“有什么蹊跷。你要是说不出子丑寅卯,我就以妨碍本官办案,让人打你十大板。”
张尘怀疑贾令私下兼职卖板子,否则怎么老喜欢动不动就要打人板子。
这些话自然是不可能说的,他低头垂眸看着刘娥,神情有些悲伤,很大部分缘由都是受前身的影响,小部分则是他总觉得刘娥出事,是因为昨日自己说的那些话。
现在也不是悲悯的时候,张尘收拾心情,然后道:“想必大人也察觉到问题,常理来说,溺水而亡之人,因为在水中无法呼吸,整个溺亡的过程会十分痛苦,死者的面容也会变得狰狞痛苦。”
“张院长,你在说废话吗?死者刘氏的表情很痛苦啊,死不瞑目。”王大洪嘟囔道。
张尘眼波微动,摇头道:“娥姐的表情的确流露着痛苦,可是细看一下,她的嘴角、眼角、眉心三个部位都很松弛,是笑着的那种松弛。”
“有吗?”王大洪端详着,怎么也看不出来。
贾令紧眯双眼,被张尘这么一说,他突然明白不对劲在哪里。
“张院长说的没错,如果本官没猜错,刘氏溺亡前,表情应该是笑着的,现在的痛苦狰狞,是她本能表现。”
贾令想要起身,可是年纪大了,蹲下还真难起来,他暗骂王大洪没眼力见,正思考要怎么站起来的时候,手臂出现一股托力。
是张尘扶着贾令起来的。
王大洪后知后觉,可是为时已晚。
贾令起来后,生气的瞪了他一眼。
“王大洪,你说死者刘氏是意外溺亡,凭什么论断。”贾令冷冷问道。
王大洪神色紧张,吞着口水道:“在渔溪河上游数百米处的河边发现了一道滑痕,滑痕的印记与刘氏脚上鞋底纹路一样,推测是她在渔溪河河边行走时,踩滑跌落入河,因此造成的意外溺亡。”
贾令没有表示,而是扭头询问张尘:“张院长,你怎么看。”
张尘盯着刘娥尸身,缓缓道:“渔溪河水深,河内有颇多水草,若娥姐真是意外落水,肯定会在水中挣扎,誓必在手指甲缝中有水草的残叶,但娥姐的手指干净,看不出挣扎痕迹。”
“而且,我相信娥姐体内里,不会有太多河水。”
张尘沉沉说道。
体内没有太多河水,就只有两个可能。
一个是刘娥落水前就已经死了,自然不会呛入太多河水。
一个便是刘娥全程憋气,直至在水里把自己憋死。
前者不用说,肯定是被人谋害。
后者却也完全反驳了刘娥是意外落水的,真要是意外,她在惊慌失措下,肯定会呛入大量水。
而她要是真是全程憋气,就证明她想活着,想活着就要挣扎,挣扎誓必会和水草纠缠,手指指甲缝就不可能如此干净。
所以,说来说去,刘娥就不可能意外溺亡,一定另有缘由。
张尘也是下结论道:“大人,娥姐一定是被人谋害。”
“张院长,你这就有点胡说了。仵作都还没有对其破膛开肚检验,你怎么确信她体内没呛入太多河水。还得出刘娥是被人谋害的结论!”王大洪质疑着。
“蠢货。”贾令嫌弃地骂道,随即命令道:“王大洪,此案为谋杀命案,立刻让你手下捕快调查刘娥的人际关系,找出嫌疑人!”
王大洪满脸不解,他是真觉得这就是一件正常的意外溺亡案,这案子就是他奶奶来也能清楚明白啊。
县太爷这是咋了,怎么能被一个开孤儿院的院长忽悠?
不解归不解,身体还是实诚,立马去召集捕快,开展调查。
得出刘娥是被人谋杀,张尘的负罪感终于轻了点,但同时也开始沉思,谁会害刘娥?前身记忆里,刘娥自从搬来泥潭巷,连句重话都不曾与人讲,更别说与人产生争执,被记恨上。
张尘沉思之时,贾令眯着眼看着他,突兀道:“张院长,没想到你观察力这么强,这推理、破案的能力完全不是我手下哪些捕头、捕快能比的,不知有没有兴趣来衙门做事。”
在县衙,张尘揭破杨山假冒山匪身份时,贾令就对张尘的观察能力感到惊诧。此刻,又见到张尘观察出刘娥死亡是他杀,不由让他起了怜才的心思。
虽然半个时辰前他还在诬陷张尘,想不费半点银钱从他手里夺过慈幼院,但不妨碍他对其招揽。
对于这样道貌岸然的家伙,张尘自然是毫不犹豫拒绝,“大人谬赞,我一介平民,岂能和王捕头他们相比,都是一些拙见。大人,我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张尘说完,最后看了眼刘娥,转身离开。
贾令注视着张尘的背影,苍老面容浮现一抹怒气,冷哼道:“不识抬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