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越笑越大声。
王安也在朱由校的笑声中渐渐慌张。
“万岁爷您别吓我……”
朱由校摆着手,好一会儿才渐渐止住笑声,他看着王安道:“朕没事,朕只是想到了愤怒的事情。”
想到愤怒的事情发笑?
听到这话王安只觉得背脊有点发凉。
天威果然难测。
朱由校随后笑着随口问道:“朕问你,谋逆那夜之事,你没有告诉别人吧?”
王安心中一惊,旋即跪伏在地:“奴婢绝没有做此事……奴婢只是凭心为万岁爷出谋划策,眼下宫中难以自安,唯有澄清真相以安众心。”
“朕又没有说你泄密,只是随口问问而已,起来吧。”朱由校笑道。
“是……”
王安小心起身。
“你说的朕会考虑的,你先出去吧。”
“是。”王安小心退去。
待到王安彻底离开。
朱由校的笑容这才止住,他赶紧去找两封参李选侍、郑贵妃的奏疏,看到具名后,朱由校目光盯向了王安离开的殿门。
参劾郑贵妃、李选侍的人员一个是刑科给事中刘懋,一个为兵科给事中李亥。
均为东林清流。
拼图补上了!
我说怎么想不通!
原来在这等着了!
我说怎么揭帖太监死了是你王安送出来的。
原来是你搞的鬼!
朱由校真的很愤怒!
他已经明令禁止此事,但是王安却是泄露给了外廷,还因此掀起舆论。
这说明什么?说明王安已经彻底没有救了。
一个皇帝的身边太监,抗旨本身就是一种不忠!
何况他还勾结外廷。
只是,他们到底怎么知道此事和李选侍有关的?
不,他们不一定知道。
朱由校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眉心。
外廷一掺合,此事就复杂了。
朱由校不确定他们到底掌握了真相,还是说瞎猫碰上死耗子。
但无论他们目的是什么,朱由校已经动了真怒。
他一个皇帝,想要做的事情,却被一个太监如此公然抵抗。
假以时日,还有什么皇帝威信?外廷还不真把孩视进行到底?!
朱由校觉得必须要对这些对后宫指手画脚的人一个重重的教训,才能震慑外廷清流蠢蠢欲动的心。
可是要怎么做?
朱由校陷入沉思。
……
……
翌日。
随着舆论进一步恶化。
几乎一大早,刚下了早朝,朱由校便再度收到了一封奏疏。
一样是参劾郑贵妃、李选侍谋逆的奏疏。
但是在看到具名那刻,朱由校几乎握紧了拳头。
中书舍人汪文言。
如果说,昨夜他对王安只是有七八成怀疑,那么在今日看到这个名字时,他就断定这绝对是王安勾结外廷布下的一个阴谋。
汪文言这个人朱由校可太熟悉了。
这个人不但是王安的门客,还是东林清流的核心智囊之一!
此事必与王安脱不了干系。
朱由校深吸口气,但现在不是追责王安的时候,现在是要反击这个阴谋的时候。
参劾郑贵妃、李选侍的奏疏昨日上两道,今日上一道,这不过是在造势,为后面的联名上奏铺垫,这是朝廷政治中最常见的把戏,先是铺个引子,慢慢引而不发,最后联名打皇帝个措手不及,让皇帝不得不处置此事。
朱由校自然不会让他们如愿拖到那个时候,因为那样对方携势而来,会让自己被动不已。
“传朕旨意,诏元辅方从哲、礼部尚书掌事孙慎行、及这三道奏疏具名人员过来乾清宫议事!”
“是!”
旨意很快传达到外廷。
内阁方从哲不敢怠慢,这三道奏疏他是知道的,一看便知道是清流搞的鬼,但是他没有拦截,任凭其呈到御前,心里只疑惑对方在搞什么把戏。
却没想到万岁如此重视。
“去把中书舍人汪文言唤来同去乾清宫。”
中书舍人的办公地方就在内阁,属于内阁中书科,负责书写诰敕、制诏、银册、铁券等,但最主要是给阁臣跑腿,往通政司、司礼监、六部送奏疏。
是个七品的小官。
方从哲召来汪文言同去乾清宫,就是防止汪文言与其他被诏去的东林清流有交流。
汪文言很快赶到。
他对皇上追查此事早有准备,只是比他预想的要快。他也不做他想,只当是皇上年轻,对谋逆一事十分敏感。
“方首辅。”汪文言恭敬见礼。
方从哲看了眼他,平静道:“万岁有诏,同去乾清宫。”
汪文言自是无法拒绝。
二人连忙往乾清宫赶,直到乾清门,汪文言忽然面露难色:“方首辅,您且先进去,我去如厕。”
方从哲深深看了眼汪文言。
如厕是你的借口。
但方从哲却无法指责,只道一声:“速去速回。”
随后方从哲先一步入乾清门。
汪文言见方从哲入了乾清门,便站在原地等待。
果然没多久,便看到孙慎行、刘懋、李亥匆匆而至。
众人见面,来不及行礼,汪文言便道:“万岁估计要先了解此事,多的不必我多言,只咬死奏疏内容即可。”
刘懋、李亥纷纷点头。
汪文言沉声道:“经此一役,我等忠心必得万岁所见,大计可成,但仍需小心,阁中只召方阁老,未召刘、韩阁老。”
说着,他低声道:“恐方贼从中作梗,要万分小心。另,礼部可据循过往成例提出解决之法。”
汪文言正做着安排。
便闻得太监高声喊:“孙尚书,你们磨蹭什么?”
众人往乾清门望去,只见方从哲正站在门口平静的望着他们,在方从哲身旁有着一宦官正高声催促他们。
“老匹夫!”汪文言啐了一声。
定是方从哲识破他,故意不给他时间布置。
“且先进去吧。”
随后汪文言高声回应宦官:“来了。”
众人纷纷而至。
在太监引入下,得以入乾清宫,直入正殿。
殿中诸司礼监掌印、秉笔俱在,魏朝、刘时敏、魏忠贤亦在旁伺候。
众文臣入内,便行大礼。
“臣东阁大学士兼领礼部尚书方从哲拜见陛下,恭请圣安。”
“掌礼部尚书臣孙慎行,拜见万岁,恭请圣安。”
“中书科中书舍人臣汪文言拜见皇上,恭请圣安。”
“刑科给事中臣刘懋拜见万岁,恭请圣安。”
各臣行礼,称呼不同,却意思一样,于大明对皇帝称呼并不严格要求,呼陛下、万岁、皇上均可。
私下臣子多以上、今上为口语。
除非是大朝会上,有阁臣领衔呼皇上,否则不做要求。
像这种召入乾清宫的小会面,朱由校也不在意他们口呼不一致,直接示意刘时敏。
刘时敏即高声应道:“圣躬安,诸臣免礼平身。”
各臣谢恩起身。
朱由校便直入主题,将三道奏疏拿出来。
“今日请诸位来,别无二事,朕见参劾郑贵妃、李选侍三道奏疏,诸位可先过目。”
刘时敏小心拿着奏疏走下台去,先递给了方从哲。
方从哲赶紧接过,尽管他已经看过,但是现在他得认真再看一次。
看过之后,他又递给了孙慎行。
孙慎行接过,亦小心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