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的话等于是把李选侍疯了的责任全部安在了参劾的三人头上。
这正是朱由校的目的所在。
管你们借题发挥到底想做什么,到现在全给我趴下。
但面对魏忠贤的言论,汪文言自是不甘心这样背负逼疯李选侍的责任,尽管已经脱不了干系,此时保持缄默认罪是最优解,可谣言逼疯,还是他们三人逼疯,其中责任可大不相同。
事后刘一燝、杨涟等人的营救难度也不尽相同。
所以汪文言当即要辩。
“万岁!臣认罪……”
可朱由校哪里容他说话?
在自己搭的戏台,囚犯可没有那么多台词,所以朱由校看向了方从哲。
他打算再给方从哲个机会。
“元辅,此事当如何?”
汪文言话被打断,眼见万岁询向方从哲,他心不由也揪紧。
方从哲犹豫了一下,说道:“无论如何汪文言、李亥、刘懋三人罪责难逃,当先下刑部大狱,发刑部论罪。”
汪文言松了口气。
发刑部论罪,是最优解。
但对于他们是最优解,对于朱由校却是最差解。
朱由校难掩失望之色。
这其实就足以说明了他此时的弊端。
魏忠贤已经发挥的很好,作为太监已经发挥的十分尽力。
可议罪则是需要外廷的重臣来做,这也是朱由校喊方从哲来的目的,可方从哲作为对方敌对势力却没有做出敌对势力应有的表现。
这是出乎朱由校意料,也让朱由校觉得自己短板实在太大。
既然这样,就不要怪他了,没有严嵩这种人,那就用太监了。
朱由校目光再度望向一旁,目光扫了眼魏忠贤,口中却是问向卢受:“卢受,你觉得呢?”
“这……”
卢受迟疑了。
很明显万岁对于方首辅的解决方案是不满的。
不然也不会问他。
卢受对于局势的敏锐是有的,既然万岁不希望这三人入刑部大牢,就是不希望通过外廷议罪,换言之,就是要从重处理。
怎么答他不是不懂。
但问题在于他要这么做吗?
他年岁已高,掌印权柄渐失,他本身是不想恋权,只想做好一个过渡角色,有必有在这种节骨眼里对外廷言官下手吗?
所以沉思一下,卢受只硬着头皮说道:
“回禀万岁,奴婢以为方首辅所言有一定道理,但问题在于三人如此恶行若不从速从重处置,便起不到震慑效果,全凭万岁示下。”
这是打算明哲保身。
朱由校目光顿时有些发冷。
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真是聪明人啊。
只不过聪明过头了。
而就在此时,一旁的魏忠贤毫不犹豫抓住机会,赶紧道:“奴婢有言想说。”
朱由校瞥了他一眼,道:“说吧。”
魏忠贤说道:“逼得选侍娘娘发疯,这么骇人听闻奴婢从未听过见过,这种恶行,就当从速从重严惩,怎么还往刑部送?就当送往诏狱,严加拷问,看看他们是否还有同党。”
这话一出,汪文言、孙慎行都急了。
孙慎行肃然道:“万岁不可,汪文言、李亥、刘懋等人虽然有罪,但也理应由刑部收押!何以让锦衣卫介入?”
魏忠贤当即说道:“北镇抚司专理诏狱,此事涉及宫闱,肯定是归属于锦衣卫管!”
朱由校沉默了一下,下诏狱和下刑部大狱其实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日子会难过一些,仍阻止不了外廷营救,而且魏忠贤逮汪文言下诏狱,这是致敬历史了属于是。
稍作思量,自己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
作为内阁首辅的方从哲不愿意配合他及时给三人定罪按下,那么就说明无论如何这三人都得走流程。
只不过下诏狱起码主动权在他这儿,倘若被外廷逼的紧了,惹怒了他,他还可以一拍两散让三人死在诏狱中。
顶多让魏忠贤背负背负骂名。
于是朱由校抹了抹眼泪,道:“选侍待朕如己出,逢此大难,朕亦无措,便暂将三人入诏狱,刘侨,你来做。”
一旁刘侨连忙应下。
朱由校深深看了眼方从哲又道:“由锦衣卫联合三法司一同议罪,正如魏忠贤所言,要从速,元辅你来主持此事。”
明朝的三法司为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联合审案又叫三司会审,属于是大明顶格的审判。
让三司会审,不是朱由校妥协,而是站出来的魏忠贤启发了他,让他有了个大体想法。
方从哲大喜过望,这无疑让他拿足了主动权,当即恭敬应下。
“还有一事,乐安公主年幼,已不适宜由娘娘扶养,送勖勤宫与皇弟一同受东李选侍扶养,还有孙卿,封妃一事尽快定下!为选侍冲喜,希望能由此好转。”
孙慎行连忙领命。
……
……
在朱由校这次的催促下,封赏很快在两日后下来。
关于后宫的封赏不多,生母早在即位时按流程已经追封孝和恭献温穆徽慈谐天鞠圣皇太后完毕,也就是孝和皇后。
但这毕竟不够,有些封赏是要到位才行,尤其是外戚的至亲,所以外公、舅舅、小姨也都在首次封赏中位列了名单。
而关于两位东西李选侍,东李自是封为李庄妃。
西李则为李康妃,原本朱由校是打算杀了她再给她封个皇后满足她的心愿。
但现在她既然疯了苟活住,那便顺应历史封为康妃。
毕竟有些荣誉在其活着封赏,是让人不安的。
封赏完毕的同时,另一边,司礼监秉笔兼御掌马监印李实坐不住了。
因为他隐隐听到消息,万岁爷似乎对御马监呈上账目不满。
李实几乎是马不停蹄便找到了失神落魄的王安。
王安还在因为李选侍骤然疯掉的事情上而惊疑不定,说实话,他没想到李选侍会如此疯掉。
而且事前他半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这让他很是惊恐。
尤其是在汪文言被下诏狱时,他几乎都认为自己也要死路一条了。
便是到现在,他都不知道汪文言会不会供出自己。
所以在被李实寻到时,他都还呆坐在直房。
李实也没有注意到王安的神色,只慌乱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万岁对御马监所呈账目不满?是哪里不对吗?”
王安看了眼他,努力装出平时的模样,他道:“能有什么不对,先前万岁护你,还没有安你心吗?怎么还这样疑神疑鬼?”
李实被训,不由干笑一声,连忙说道:“这不是觉得自己没有做好吗?想为万岁分忧。”
王安瞧着他,说道:“那你就要问你自己了,你自己按例呈上的账目有没有问题,你会不清楚?”
李实顿时着急了,道:“那也得知道万岁到底对哪部分账目不满啊!按例交呈账目,我自是觉得没有问题!可现在不是传出万岁不满了吗?”
顿了顿,李实又小心说出了他来此的真实目的。
他小心问道:“你说万岁会不会遣人查御马监的账目?”
王安沉默了一下,说道:“昨日,卢大监又上辞呈,同时再次以司礼监缺位为由推举了一批人。”
李实顿时疑惑,这和他所关心的有什么干系?
但毕竟好奇心升起,他忙问道:“万岁怎么说?”
王安感慨道:“卢大监就如同我干爹陈炬,鞠躬尽瘁矣。”
说着,王安才回答李实的问题,他道:“万岁没有马上同意卢大监的辞呈,却已经隐有意动。”
“我名下一小监,名为曹化淳,因卢大监得以举到御前,被万岁拔擢为司礼监随堂。”
顿了顿,王安又看向了李实:“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万岁不是先帝,御马监乱象不是自你而始,但是你现在是御马监掌印,又少得御前伺候,你若无上进之心,不如早辞了差事去守陵,如此可尽安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