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洛正在桌前思索着,窗外飘进来索菲娅的说话声。
他顺势看了眼面前的怀表,下午5点53分。
他起身走到窗边,朝庭院望去,看见她刚从一辆出租马车下来。
索菲娅穿上了她去教堂时常穿的蓝丝绒钟形长裙,头戴新收到的蓝丝带草帽,手里拿着纸包,里面应该是肉,腋下还夹着瓶一夸脱装的酒。
她从挂在手腕处的布袋里掏出几枚镍币和铜币,付给马车夫。
看着她穿过砖石铺地的庭院,消失在门廊底下,马洛也从窗边离开,出门走下楼梯。
“你去图书馆了?”他站在楼梯上问。
索菲娅在门厅里摘下帽子和长手套,连同那瓶白兰地一起放在橱柜上,后者显然是帮他买的。
“我没想到你要我找的书都是些堪比《美国百科全书》的大部头。老天,我很多年没有看到过那样密密麻麻的英文,把找到的第一本书读了一个小时,就感觉到头晕目眩、恶心想吐。”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厨房。
马洛跟在她身后进去,站在厨房门口,看她拆开纸包,将牛肉放在案板上。
她系上围裙,从蔬果架拿来土豆、洋葱、胡萝卜,放在一边,拿起刀将牛肉切成块,继续说:
“说实话,你是否应该考虑去雇佣一个学历史或古典文学的哈佛大学生,而不是让一个只读过慈善学校的女仆干这个活?”
“如果我没记错,是你主动答应的。”马洛说,“在那一小时里,有什么收获吗?”
索菲娅的动作顿了一下,大概正背着他翻白眼:“即便这样,我还是硬着头皮看了一下午呢。可是,除了认识一大堆各种我从未见过的单词外,没注意到任何跟罗宾的现状相关的资料。”
马洛不打算告诉她风暴的预兆,转而说:“查宁买了两匹马回来。我看那匹黑白花色母马就是特地替你挑选的,你会骑马吗?”
“你觉得我这样的女孩上哪儿学骑马?”索菲娅反问。
马洛咳了咳:“也许,可以让罗宾教你。等吃过晚餐后,我要和查宁出去一趟。”
听到这话,索菲娅沉默了一阵。
“这么说,你接到新工作了?”她的语气上扬。
“今晚不是。”马洛说,“不过我的确有了新工作,伊芙琳夫人帮我找了个新雇主。我明天去拜访她。”
索菲娅转身:“伊芙琳夫人的朋友,究竟是哪位?”
“格蕾丝·亚当斯。”
她狐疑道:“她不是已经……怎么会需要婚姻顾问?”
“寻找一只丢失的宠物猫。”马洛回答,“你在侍候伊芙琳夫人时,接触过她吗?”
索菲娅的脑袋摇晃几下:“见过一次。格蕾丝夫人的性格有些古怪,坐在金山上长大的女人都那样。她连自己的丈夫都没瞧得上过,波士顿千金与西部暴发户怎会有共同话题?她想跟他谈论诗歌,他却鼾声大作。
也许是步入了老年,伊芙琳夫人不易将想法和情绪表露出来。看上去,她对谁都微笑着,和蔼可亲,平易近人。那天,我的同事们都很喜欢他,只有我能察觉到,那双蓝眼睛冰冷至极。”
马洛倒不认为她对格蕾丝夫人的判断是一种偏见,励勤院的孩子直觉更加准确。
“多谢你的提醒。”他说,“还有白兰地。”
索菲娅用鼻腔哼哼:“我只是不希望我在需要用到白兰地的时候,才发现酒瓶空了。你应该庆幸你没有平常酒鬼的臭毛病,否则我也将加入妇女基督教禁酒联合会。”
“索菲娅,我可以向你预告,美国妇女在1920年就拥有了选举权。”马洛说。
她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天哪,竟然还要等上21年?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领到跟男人相同的薪资呢?”
马洛没有回答,毕竟他也不知道答案。他拿走门厅橱柜上的白兰地,钻进了客厅。
晚上,在吃过古巴炖牛肉之后,他留下索菲娅和罗宾,带着查宁出门了。
“先生,您不是说过海德医生住在麻省总医院附近吗?”走了一段路程,查宁忍不住问,“可我们似乎正朝相反的方向去。”
“时间太早了,我们先去剧院。”马洛说。
他们穿过波士顿公园,走进剧院区的特里蒙特街。
马洛在撒克逊剧院前停下。
今天是周三,剧院冷冷清清,仅售票处亮着灯。
剧院门口张贴着周末演出《基督山伯爵》的海报,海报上画着主演詹姆斯·奥尼尔扮演的爱德蒙·唐泰斯。
在1899年,合众国的剧院里上演的戏剧都来自欧洲,从英国的莎士比亚到挪威的易卜生。
不同于正在这个时代勃勃生长的小说和诗歌,美国戏剧始于1916年尤金·奥尼尔创作的《东航加迪夫》,他是詹姆斯·奥尼尔之子。
后来的戏剧评论家声称:“在奥尼尔之前,美国只有剧院;奥尼尔以后,美国才有了戏剧。”
马洛盯着那张海报,他在百老汇同样看过詹姆斯·奥尼尔主演的《基督山伯爵》,心中忽然有些微妙感。
“先生们,那是从纽约来的剧团,非常值得一看。票价从15美分到2美元。”发现两人在门口逗留了一段时间后,里面原本懒洋洋的售票员吆喝起来。
马洛下马走过去:“周六晚场,2张15美分,2张2美元。”
他放下1枚5美元金币,带着4张门票和找零离开。
“原来您还喜欢戏剧。”查宁对他说。
“当然,我的名字就是为了纪念某位剧作家。”马洛回到马背上,扬了扬2美元的门票,“这是给索菲娅和罗宾的礼物。”
他又拿起另外2张15美分的门票:“这是咱俩的。记住,是工作,不是娱乐,除非昨晚挨了你一顿打的平克顿侦探放弃和女朋友的约会。”
在卖掉4张票后,撒克逊剧院售票处便直接打烊了。
他们继续朝西北方向的海德医生家走去。
“那天被我袭击的平克顿侦探究竟是谁?”查宁问,“您对旧神的调查还牵涉到平克顿吗?”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我会在撒克逊剧院里搞清楚。”马洛回答,“至于平克顿嘛,本来就是以情报探子扬名,他们的资料库里肯定有‘私家侦探’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