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密的雨滴从空中坠落,天色浓郁如墨。一片薄云从低空快速飘过,露出背后的暗流涌动,整片天空就像风暴中的海洋,狂暴,惊涛骇浪。
在漆黑的潮水中若隐若现的,是一个难以描述其外形的庞然大物,或者,只是乌云投下的阴影。
马洛收回仰望天空的目光,他听见了一阵马蹄声,随后他等的人便出现在了拐角处。
那个年轻人骑着花马,披着斗篷,仅凭商店橱窗投出来的微光也能辨识出他英俊的面庞。拥有这样一张脸蛋的青年男子从不缺乏自信。
他身边还有同伴,骑灰马,戴宽檐毛毡帽,衣领竖起,看不清容貌。
他们在马洛所站立的商店前廊之前停下马。
“我记得我们今晚的活动并不是参加舞会,罗宾,看来我记错了?”马洛说,“更可怕的是,你带了舞伴,我却只有一个人。这不是让我在舞会上难堪吗。”
骑灰马的同伴先开口了,是个中年男人,声音充满威慑力。
“你知道,我们可以给你颁发侦探执照,也可以吊销它,马洛先生。”
“噢,原来这也是位警官先生,失敬。”马洛的语气毫无变化,他举起右手,屋檐外的雨水立即打湿了他的手掌,“既然您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那么您是?”
对方冷冷地看着他,双手紧握缰绳,丝毫没有同他握手的意思。
还是罗宾拍了下他的手,介绍说:“这就是我的搭档泰德·谢尔曼,你听过他的事迹,你可以像信任我一样信任他。”
“我还以为波士顿警局不想管这个案子。”马洛对他说。
“不,我们都是以私人身份来的。”罗宾说,“泰德女儿的教母,她妻子的姨婆大概也成了受害者,所以他才愿意帮助我们。”
“两个人?”
“一个。”罗宾说。
马洛转头看向谢尔曼:“我想了解一下,您妻子的教母是什么时候离世的?”
“五天前,他们原本打算在昨天给她下葬。”谢尔曼不耐烦地说,“我希望我们的动作能快一些,我老婆孩子还在家里等我。”
闻言,马洛吹了声口哨,一匹浅粉安达卢西亚马从商店旁的干燥通道里走了出来。
他在雨中登上马背,拍拍马的后颈,温柔唤了声它的名字“草莓小妹”。
草莓小妹鸣叫一声,迈步踏入黑暗中。
他们所前往的方向是郊外,没有路灯,建筑物稀少。挂在马鞍上的提灯只能照亮前方半米的距离,雨势逐渐变大,马蹄在越发泥泞的道路上前进。
马洛开口说:“谢尔曼警官,我得先跟您说明,我们接下来可能会遭遇危险。”
谢尔曼没吭声,倒是罗宾接话了。
“我们都带了武器,虽然是自己的枪,却比警局配枪更好。只要你的调查准确,这件事只有那个医生和他的助理参与,对付两个人,问题不大。”他信心满满。
马洛回头瞥了谢尔曼一眼:“我只是担心……我们会碰上不合常理的事。”
“整件事就足够不合常理了。”罗宾说,“谁能想到1899年还有医生干亵渎尸体的事?”
马洛又抬头瞥了眼天空,远处发生的闪电将乌云照亮了瞬间,那里似乎出现了一艘巨大的三桅帆船。
他正视前方,轻声说:“我是指那些超自然的情况。”
谢尔曼发出了一声轻蔑的笑:“你害怕死人从墓地里复活,还是遇到食尸鬼?”
“后者,”马洛说,“因为我的确遇到过。”
“吁——”谢尔曼勒紧缰绳,迫使马停下来。
听到动静,罗宾赶紧掉转马头,来到他身前。
“怎么了,泰德?”
马洛在前方停下,回头注视着他们,雨水沿着帽檐流下。
“他是个神棍。”谢尔曼懊恼地说,“见鬼,这是个骗子,罗宾,你上当了。”
“冷静,泰德。这家伙说话做事有些怪异,但我可以保证他不是骗子。”
“难道你相信食尸鬼存在?”谢尔曼抬高了声量,“呵,你还不如信我是州长。告诉你,我参加了内战,见过的尸体和坟墓比你见过的活人还多。这个世界上没有僵尸,也没有食尸鬼!”
“当然没有,我也从不相信那些传说。”罗宾安抚道,“不管怎么说,今晚是我们找到那两个医生罪证的最好时机。泰德,请相信我。”
“你应该回去,谢尔曼警官。”马洛开口,“在我的原定计划中,本就只有我和罗宾两个人。”
罗宾着急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马洛,你干嘛……”
“我在墓地里睡过觉,从死人堆里醒来过。你以为我会为此感到害怕?”谢尔曼拉了下帽子,阴鸷的眼神在下方闪烁,“私家探子,展示你们最擅长的嗅出情报的本事。你得向我证明那两个医生就是导致那些尸体失踪的幕后黑手,并且他们现在就在你说的地方。”
马洛抬起右手,放在帽檐边,从右侧遮住眼睛。过了不到半秒钟,一道明亮的闪电落下,击中了他右边百米外的一颗树。
罗宾和谢尔曼的脸在闪电下显得苍白无比,雷声惊得他们的马一阵乱动,好在他们二人驭马技术娴熟,很快便使马平静下来。
而马洛和草莓小妹只是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看着他们。
“回去吧,谢尔曼警官,回你的家人身边去。”
马洛慢悠悠说完,调转马头,让草莓小妹跑了起来。
几分钟后,他听见一阵马蹄声穿破雨幕,紧随在他身后。
接下来的途中,他和罗宾一路无言,直到他看到了位于山坡下的那间农舍。在农舍粗制木板墙的间隙中,有明亮的光露了出来。
他们停在山坡上,罗宾开口:“在雨夜,还在农舍里点了这么亮的灯,真是不正常,不是吗?”
马洛放缓了草莓小妹的步伐,使得马蹄声被雨声完全掩盖。
他们就这样靠近农舍,距离还有30英尺的时候,两人拿上武器,下马步行。
来到农舍前,马洛仔细看着木板缝隙,绕到灯光稍暗的地方,在墙边蹲下,通过缝隙查看里面的情况。
一张躺了人或尸体的长木桌,不,是两张。
站着的人只有一个,正背对着他们。他身材高大,体型强壮,一头乱糟糟的黑发,正是他们的目标爱德华·海德医生。
他的助理呢?
马洛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当海德医生从长桌边转过身来的时候,纵使马洛习惯了血腥场面,也不免感到有些恶心。
医生双手捧着一颗大脑,它轻微地颤抖,像颗蜜桃粉色的布丁。他走到另一张长桌前,那里有一颗被打开,空荡荡的头颅。
马洛听到身后的罗宾情不自禁地挪动身体,他转头制止。
“我们还不确定那颗脑子来自谁。”
可是罗宾的双眼瞪得像头牛,嘴唇哆嗦着:“上帝啊,他制造了弗兰肯斯坦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