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姜呢？只听肚子叽里咕噜一阵乱响，接着排气……终于把肚子捂过来了！他缓过了这口气。随即把鼻子凑到杯前嗅了嗅，然后莞尔一笑，啊……真香！又下地推开房门，到搬走行李的西厢房转了转。屋内有一铺小炕，炕上什么都没有了，地下有撤去炉子的灰烬，显得冷冷清清。多少个年头，他就是在这度过的酷暑严寒，萌生了许多遐想和歪点子，垂情并觊觎上了那个大块头女人。现在搬走了，还有点失落感。外面突然传来嬉笑打闹声，老姜探头一瞅，是那姐弟俩相互扭扯着回来了。姐姐攥着弟弟的衣襟，弟弟拉着姐姐的衣袖，都想挣脱争第一，但谁都挣脱不了。老姜见状笑了：都快松开，谁先一步后一步进屋饭菜吃不净，你妈做着你俩的呢，都在桌上摆好了。小霞问，姜大爷，今晚咱们都有啥好吃的？老姜说，饭还是以前的饭，米饭和馒头，菜嘛，猪肉酸菜炖粉条豆腐……好几样呢，进屋看看就知道了。
“是嘛！”小霞随后朝弟弟喝道，“大军，快松开！不要脸呢，跑不过就说跑不过的，耍啥赖！让妈看见揍你我可不管。”
“我又不是没挨过，问题是谁先到屋，谁就能多得十块钱的生活费。”
“这个条约我废除，我弃权，我退出比赛还不行吗？”
“你退我可不退呢，十块钱谁给？”
姐姐妥协了：“我给，姐姐给还不行吗？我的好弟弟、好大军……你是太君，日本法西斯太君，全世界像我们这样的文明人耍无赖都不是你的对手……姐姐给二十，三十也中，保证够你买半锅馒头的。”
“说话算数？”
“算数，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你侮辱我咋办？四十。”
“臭不要脸，得寸进尺！”
“就四十！”
“哎哟……”
姐姐首先松了手。老姜终于看明白了，他说，别松开呀，再撕吧一会算了，你妈让你二婶子叫去了，进屋也开不了饭。听后姐弟俩同时“啊”了一声。
小叔林会家，彭燕和嫂子手拉手在沙发上坐着，翠云的面前放着一杯浓茶，这是两口子给她的特殊待遇。关于老姜的病，两口子就用不着兜圈子了，可以直奔主题。林会已把利弊关系给她讲清楚了，老姜这人究竟用不用？酒肉穿肠过，章程自己做。要想省钱，就用老姜这样的，要想省心、免除后患，老姜是坚决不能用的，有病不说，那体貌也不过关呀……是吧？别等整出事来，鼻子大希头就麻烦了。翠云犹豫道，我是既想省钱又想省心，你们给拿个主意吧！其实呢……姜文玉这人省钱是肯定的，谁家雇羊倌能把价码压得这么低？唯有他；至于省心……我看没大问题吧！每天回来坐热炕头上捂捂，再烫上杯酒一喝，那小脸儿红扑扑的，就和母鸡憋个蛋儿那么水灵好看，很快就缓过来，第二天早晨照样撒羊。
一句话说得林会两口子开怀大笑，嫂子还是舍不得老姜。
林会说嫂子，这你可得想好了，话都给你说开了，别图省两个钱，出事就麻烦了，关键是你竟到我这耍二赖子，说我没提醒过你，我可搪不起你那个。
翠云又往回收了收话题道，谁给你耍二赖子了？我不正在想嘛，其实这羊倌我也早就不想用了，我也想雇个腿脚好的，身强力壮的，看着顺眼的，最好也是单身汉……可这样的人靠不住啊，以前咱也不是没雇过，不是不着勺，就是偷着给你往外捣鼓羊、以大换小、以次充好，有的干脆就给你杀吃了，谁放心？你又不能天天跟着他、帮他数羊。自从雇了姜文玉，我这心才踏实些，羊也繁殖成群了。再者说，咱雇的是羊倌，又不是找老头儿，管他什么长相呢，能放羊就中呗，你们两口子说呢？
林会说，你咋还不理解我的意思呢，我并不是说他人品不好、能不能放羊，我是担心他的身体，他不有疝气的毛病嘛，这大冷的天，一旦冻死在山上咋办？以前咱不知他有这毛病也就算了，现在知道了，就得防患于未然；就这病，你们可能都没见过，前几年我在澡堂子见过一个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太可怕、太吓人了，那俩玩意肿胀得比鸡蛋还大，鼓溜溜鼓溜溜，恰似一碰就能两瓣儿……虽然这病要不了命吧，但那罪没法受。听到这彭燕吓了一跳：哟，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那他不疼吗？林会说，疼跟谁说去？就因为这病小时候没及时治，娶个媳妇没半个月就跑了，以后再也没娶上，如今人老了，连个儿女都没有。
“啧啧，那可是男人的命根子，知根知底的人谁还嫁？要我也不那么傻……嘻嘻……男人那俩玩意冬夏都是热乎的才对，他那准都凉，干啥啥不行……都说聋子的耳朵是摆设，这不又多了句歇后语……”说完，彭燕趴在嫂子的腿上笑个不停。
林会瞪了眼妻子：“这老娘们儿，咋还顺杆儿爬起来就没完呢……全仗是嫂子……所以说家里养小子，千万顺手给摸摸，看有没有这病，有就从小治，还不影响发育，不然等孩子长大再治，什么都耽误了。”
妻子又问，姜文玉是不是因为这病发育不健全啊？像个大马猴似的。林会说，这谁也说不准，但也不能排除。所以二军子打小我就上心了，即便现在上初一了，还不时摁倒被窝儿摸摸凉不凉。彭燕嗔怪道，还有心说，把孩子弄得吱哇乱叫。林会说，我不能没孙子嘛。翠云突然道，哟，我家大军可别有这毛病啊。林会说，那你这当妈的就该上点心，给孩子检查检查。翠云说，孩子小还中，可马上就要上高中了……林会说，这个任务交给我，我帮你检查，我哥哥去世得早，你把俩孩子拉扯这么大也不容易，关键是咱林家不能少一支子人。
“那什么时候检查？”
“等他们放寒假回家过年吧，我把他叫到家里来，让他和二军子一起住，然后我就搂裆一把……”
“哟，那你可得小心着，别给我搂坏了。”
“尽管放心，亲侄子和亲儿子差啥？”
“老天爷，我儿子可别有这种病……”翠云双手抱胸祈祷。
“倒霉的事咋就让咱摊上了。”林会最后说。
话以跑题的形式结束。羊倌的事当然不用再谈了，起码林会是这样想。正如开篇所描述的那样，权当娘娘身边多了个宫女，皇宫大内多了个主事太监，谁会留意一张没有任何内容的空头支票？可彭燕却不这么认为，总觉得嫂子心中藏着秘密。打发儿子拿上手电把翠云送走，她毫不保留地把自己的想法和所见所闻说给丈夫：咋样？说也白说吧，这羊倌嫂子算用定了；本来嘛，有钱能雇到工程师或专家，像嫂子，能雇个好羊倌却不那么容易，你不养羊不知道。林会说，我这不防患于未然嘛，一旦出点事，让人讹上咋办？彭燕说，都五六年了，要出事早就出了，我看是俩人处出感情来了。林会骂妻子又瞎咧咧，还感情……甭说嫂子不想嫁人，就是想嫁也不嫁老姜那样的，你看那德兴，往嫂子身边一站，还没围裙高，蹦蹦跶跶像挂个帘子，而且还是半截帘子，甭说对不起她自己，就连别人都对不起——不般配，看着恶心。
“你就干脆说对不起你哥算了，还牵扯上别人……你哥倒是要人才有人才、要文采有文采，还不老早就呜呼了？”
“我哥得的是绝症，谁都没辙……可他能生育，姜文玉能吗？”
“这话你可少说，谁又没扒裤子看，兴许人二人合计好的，以此来掩盖什么呢。守了这么多年寡，谁不想找个男人；嫂子不急一定有她的道理，还用我再重复吗？”
无论如何林会也辩不过妻子，他一张嘴，彭燕总有大篇话挡着他，并且一口咬定，嫂子和羊倌肯定有问题；即便以前没有，以后也一定会有，现在正是相互依赖、互相欣赏的升温阶段，谁都舍弃不了谁，咱俩又不是没经历过。这叫什么？这就叫热恋、情人眼里出西施，当局者迷知道不？只有参照别人，才能看清当年的自己；这种甜蜜能保鲜到婚后或度过蜜月，方才发现对方的缺点与不足，然后互相指责，没完没了的争吵，甚至谩骂，严重时还要大打出手、对簿公堂……这叫磨合期。哪对夫妻不是这样磕磕绊绊度过的一生？
“精辟，到底是学习委员，接着说。”
“听入迷了？那你不许打断我。”彭燕接着说，“甭看姜文玉其貌不扬，其实人挺精明，换而言之就是聪明；毕竟在生产队当过多年的会计嘛，又是大学漏子，而且是体检给卡下的，不是没考上……像他们那个年代的人，初中文化应当不低了，如果体检能过关，兴许现在混得比你我都强……”
林会眯缝着眼睛，提醒妻子话有点多，拣主要的说……彭燕说对不起老公，又接着道：你没见嫂子吗？说话的语气和神态有些地方特像羊倌，甚至大脑的思维都一样；过去嫂子可不这样。我刚嫁到你们家的时候，嫂子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二愣子、莽张飞，甚至缺心眼儿；现在可变了，变得让人琢磨不透了，有时还整几句文明词儿，这又说明什么？说明是受羊倌的熏陶；因此说，羊倌是她的好参谋、主心骨和贴心人；如今嫂子把羊倌的行李又从厢房搬到正房，二人住对面屋，等家里没人了，谁知干什么？一切推断皆有可能存在，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嫂子不能没有羊倌，羊倌更离不开那个家……
林会用大拇指在妻子嘴角抹了下：“看这小嘴儿，都起沫了，说完没？”
“说完了。”
“说完就滚蛋，赶紧捂炕睡觉，我困了；这耳朵，整天像捅了马蜂窝瞎嗡嗡……就他妈这点破事，真烦人，”
“瘪犊子玩意，何尚我白费劲了。甭一提嫂子和羊倌的事你就不爱听，告诉你，女人看你是看不住的，要想对得起嫂子，就少惹她生气，选合适的给她找一个。”
“滚！”
“滚就滚。”彭燕打了丈夫一拳站起身，“甭说，我还真的又给嫂子物色了一个，这就去打电话。”
说着，彭燕拿起手机出门。林会骂，打你娘个球的……不怕烂舌头、不怕坐蜡你就打……
外面传来彭燕打电话的声音：喂？郑成吗？我是彭燕儿啊……我问你结婚没有？噢，噢……还没哪……嘻嘻……我倒又给你找了一个，抽空你到家里来一趟吧……好好，我挂了啊……
彭燕关掉手机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