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阳江大学寝室再一次陷入了寂静。寝室里,曾有意三人都安静的躺着,安静的除了呼吸声再也听不见其他的一丝声响。
曾有意的心里格外的烦躁,他回想着和魏国强相处的点滴,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这么粗心。在最灿烂的年华,他们四人相遇,不同于中学的懵懂,大学的他们已经开始对世界有了清晰的认识,对感情有了更具体的了解。也因此,这第一份感情来的格外让人珍惜,为此,他家住江阳本地,都没有回家,而是选择住校。
可是即使如此,他,他们,都忽略了魏国强。魏国强沉稳的性格,自带靠谱属性,他们经常在闯祸后,魏国强帮他们解决。他们逃课的时候魏国强劝他们要学习,却在他们真的不去的时候帮他们答到;他们和人吵架的时候魏国强一直在旁边却和,真动手的时候,却冲在最前面当肉盾,害怕他们受伤害;他们把家里给的高额的生活费花光的时候,魏国强用自己不多的零花钱买馒头,几个人分着吃。
他们却很少关注过魏国强,魏国强极少说自己的家庭,他们也就几乎不问,四年的朝夕相处,他们却只知道魏国强家里只有他和她妈妈两人相依为命,却从没真正的关注过魏国强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越想,曾有意心理越难受,他唯一能想到的帮助魏国强的方法,就是去找葛九思,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不满意母亲“帮自己存压岁钱”的行为,曾有意的压岁钱都放在了葛九思那里,前段时间葛九思和他说过两人这些年的压岁钱加起来快十万了,他还在畅想着毕业之后拿着这些压岁钱和葛九思先来个毕业旅行。可是,刚说完不久,他就要食言了,他要把钱拿出来给魏国强,他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和葛九思开口。
越想,曾有意越觉得无力,他开始埋怨自己的无能,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多攒点钱,或者自己能做个兼职挣一点也行啊。现在,自己无法给葛九思想要的毕业旅行,也无法完全帮魏国强付他妈妈的手术费。
越想,曾有意越痛苦,他想把这些不堪的想法从自己的脑海里抛开,可是无论怎么努力,自己都陷入进了无能的情绪漩涡,逃不掉,躲不开。各种各样的想法像是吸血的虫子一样拼命的往他的脑海里钻,无论他责骂拉扯都无济于事。
于是,他开始埋怨世界的不公,为什么有的人那么富有,钱多的怎么花都花不完,为什么有的人却连基本的生存权利都没有,魏国强那么优秀那么努力,可是换来的却是这种灾难。有的人从出生开始,就含着金钥匙,从来没有吃过苦,就像朱麟祥那种,有的人却饱受苦难,深陷泥潭。老天要是公平一点,能把他俩匀一匀多好。
这样想着,又觉得对朱麟祥不公平,凭什么朱麟祥就该放弃优渥的条件,把自己的资源让出来?可是魏国强现在的处境,又让他觉得就算让一些出来又怎样。
他躺在床上,使劲的摇了摇脑袋,虽然世界诸多不公,可是他的想法依然危险,别人的资源多,是靠自己的努力得来的,什么都不干就像让别人让出来是不现实的。
曾有意的思绪开始变得混乱起来,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可是无论想什么,那种无力和烦躁的情绪,却始终无法从他的心里离开。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胡思乱想下去了。他开始强行清空自己的思绪,让自己进入睡眠状态。
他先努力的平复自己的呼吸,然后费力的清空思绪,这样做虽然有效果,但是却无法像平时一样,真的做到完全放空的状态。他甚至不敢翻身,这不太好的状态都是努力很久才出现的。他怕翻个身,打破了这状态。
一段时间后,他心里的烦躁始终存在。他开始把自己的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眉心,努力的让自己只关注眉心这一点,然后去感受。可是他总是有意无意的又想到了魏国强,想魏国强在医院是怎么住的。虽然每次杂念一起的时候都被自己给强行移除杂念,可是这个东西,却像是春天的野草,无论怎么清理,总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折磨的他无法睡着。他开始试着跳过这一步,直接让自己去感受床板的旋转下沉,以此来带着自己入睡,可是他连心里的杂念都清楚不干净,所以一直都感受不到身下床板的旋转和下坠。平时引以为傲的“睡眠大法”这个时候却变得异常艰难。
也不知过了多久,始终无法入睡的曾有意开始痛苦起来,他的整个身体都变得难受,这样下去更进入不了状态了,于是忍无可忍的曾有意犯了个身,随着他的动作,整个床板也跟着“吱呀、吱呀”的叫起来,难听的声音吵的曾有意更加心烦意乱,心里又忍不住开始埋怨学校的设施。人总是这样,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什么东西都是错的。越埋怨,越生气,心里的难受转变成为身体的难受,于是忍不住又翻了个身,床再一次“吱呀、吱呀”的叫起来。
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于是不满的情绪从床板传递到了人的身上。
“曾狗,不要晃了,本来就烦,这声音听着更受不了了。”朱麟祥的声音不带一丝语气,平静的像是从遥远的地方游游荡荡而来。
曾有意没来得及抱怨,余与于也说话了:“既然都睡不着,那就聊聊天吧。”
“嗯。“曾有意嗯了一声却没有了下文。寝室再一次安静下来,只是这一次,三个人都知道了对方没有睡着。
过了一会儿,朱麟祥从床上下来,翻开抽屉拿出一包烟,自顾自的点了一支,点火的时候用手捧着打火机的火苗,于是只能传出微弱的光,朱麟祥的脸在这微弱的光里明灭不定。点燃深吸一口气,他伸手拍了拍余与于的床铺,余与于摆手拒绝,突然想着寝室没开灯,朱麟祥看不见他的动作,于是开口说道:”不抽。“
然后寝室又陷入了安静,只剩下朱麟祥的烟头一明一灭的闪烁,半支烟后,曾有意开口说道:”给我一支。“
朱麟祥给他点着,曾有意学着朱麟祥的样子,抽了一口,却被呛的连连咳嗽起来,朱麟祥在黑暗里,不知道从哪儿摸的水,递过去,曾有意也不管是谁的,大口灌了两口,才算是把咳嗽压下去。
朱麟祥嘲讽道:”不能抽就不要学别人抽烟,这一支5块钱呢,浪费了。“
曾有意没有接话,余与于换了个话题,问道:”你们说,老魏现在睡得着吗?“
这个问题,其他两人也没有答案,曾有意接着说道:”我连老魏住哪儿都不知道,以他的性格,肯定不会为了住花钱。“
余与于接着道:”你说,老魏会不会就睡在医院门口的地上?我在新闻上看到很多陪护的人,为了省钱,都是直接在医院门口随便找个地儿躺着。“
朱麟祥接话道:”不至于吧,地上又硬又脏,怎么睡得着?“
”唉“余与于叹口气,接着说道:”谁知道呢,人被逼急了,哪儿还顾得上脏不脏?“
曾有意心里依然很烦闷,开口问道:”你们说,老魏妈妈这看病需要多说钱?“
又是一个回答不了的问题,说到底,他们三人谁都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
”不知道,但是一定是老魏拿不出来的价格。“余与于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老魏的命也是够苦的。“
”老余,你晚上说你那儿还有多少钱?“曾有意其实是记得余与于晚上说的金额的,只是他现在心里乱糟糟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问。
”两万。这钱是我攒了很久攒下来的,之前一直看好一个项目,想着那这两万当本金,做事情去的。”余与于其实相当不舍他这两万块钱,但是说拿出来的时候却没有犹豫:“现在,事情是做不了喽。”
”哦,我压岁钱都在桃子那里,我也不知道有多少,明天我去找桃子要回来才知道。“曾有意的语气里显得格外纠结,他到现在都没有想好怎么和桃子讲这个事情。
”你的压岁钱怎么会放在你女朋友哪里?“朱麟祥不解的问道。
”那怎么办?放我妈那儿就没我的份了,我自己拿着又存不住,钱拿到手里我就想用。后来想来想去,就放在桃子那里,我妈也很喜欢桃子,于是,每年的压岁钱,我都给桃子了,她帮我存着。“曾有意解释着原因。
”真好,有个人帮你存着。“朱麟祥羡慕的说道。
”你妈就不怕她把你零花钱都花光了?“余与于也问道。
”桃子不会的。“曾有意解释着:”再说,桃子要是真想用,我妈恨不得添点钱给她。在我们家,桃子才是亲生的,我是捡来的。“
想想,于是又低落下来:”就是不知道明天怎么和桃子讲。“
”实话实说呗。“朱麟祥不在意的说道:”这种事情,你女朋友应该不会拦着吧?她又不是不认识老魏。“
”唉,只能这样了。“曾有意伸手薅了薅自己的头发,薅完又轻锤了两下自己的头,希望能减轻一些烦恼:”老朱,你呢,咱们几个你最有钱了,你攒了多少钱?“
朱麟祥听着曾有意问自己,硬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憋了很久才说道:“我没攒钱,我现在就剩不到2000块钱生活费了。”
“你一个月的生活费五六千,这还不算买衣服日用品这些。你都花了?”曾有意不可置信的问道。
“我花钱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过一个星期,这点钱都没了。”朱麟祥突然有一点恼怒。看上去是恼怒曾有意的问题让自己下不来台面,其实更多的是恼怒自己明明有着最好的条件,现在遇到事情却最没用。
“说到生活费,老魏这个事情不是一次性给点钱就能管用的,手术费集齐了,后面每周的各种检查,买药都是钱。”这时候三个人也就余与于还算头脑清醒:”最难的是老魏除了凑钱,还得有人再医院陪着,这个时候,医院24小时不能离人的。“
”要不,我们几个明天一起去医院,先把钱取了给老魏,然后看情况,后面要怎么弄。“朱麟祥整个人都是迷茫的,他人生中头一次遇到让他感到为难的事情,之前有什么家里都摆平了。
”嗯,明天我一大早就去银行把钱取出来,老曾你也早点去找你女朋友取钱,然后咱们一起去看老魏。“余与于说道。
”你知道老魏在哪儿吗?“曾有意说道:”咱们拿着钱总得知道往哪儿送把?“
”昨天我们看的那张诊断报告上面写的是‘江阳市第一人民医院’。“余与于回答道。
”那医院那么大,咱们挨个找?“朱麟祥也疑惑问道。
”我真是服了你们俩了,平时的机灵哪儿去了?“余与于解释道:”医院是分诊区的,咱们直接找治癌症的地方不就行了,实在不行到分诊台问问护士,帮忙查一下。癌症是大事儿,应该好找。“
三人商量好以后,便不在说话。寝室再一次陷入了安静,至于是否能睡得着,那就只有自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