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在秋日获得收益，芒种是最后的时机。
灯会之夜过去。
许昌城内外领到田地的百姓和军士纷纷在城池内外的耕地忙活了起来。
春种秋收之事在江东归鲁肃与徐庶管理。
徐庶每一年都能精确地挑选最好的播种时机并在秋日最为晴朗的几天里组织收获。
与黄巾军的制度不同。
曹军统治的地域。
农田矿场全部都归曹操所拥有。
农户与矿工在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
都是为曹操打工讨得一口生活。
若是一年下来，收成良好，那么田中作物或许可以得到三成到四成，收成不好那就另当别论了。
在曹军上下谋士以及门客的打理下。
领地范围内的播种，验收，收缴，分发已经有条不絮地进行了好几年。
想要在秋收来临的时候将更多的作物带回家。
农户就必须付出汗水，努力干活。
“曹某曾有幸翻阅过秦公律法，其中写到，农田矿产皆为万民所有，税收徭役根据收成情况期年而定，秦公难道不怕天灾人祸减少收入，难道不怕百姓拥有土地之后变得难以管控吗？”
私有土地在中国封建历史上是极其敏感的事情。
作为一方诸侯，只有全面管控田产才能彻底掐住百姓的脖子。
否则，徭役怠惰者，临阵怯战者将数不胜数。
历来的统治者都知道。
只有百姓脚下的选择有且只有饿死与战死这两条路的时候。
领地范围内的征兵工作才会进行的又快又好。
眼下正值乱世。
军士死伤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了。
若是百姓还有退路。
那么他们一定不会选择上战场。
不断掉百姓的退路的统治者，无异于是在自废战力。
秦子豪当然知道其中利害。
周瑜早期治理蒲圻县的时候，用的就是这样的治理方式。
“曹公所用之策虽能巩固军队整治税收，但是在真正的仁主之治面前，毫无战力可言。”
帝王专制的社会之所以不断迭起兴衰。
就是因为专制之策适合且仅仅只适合乱世前期。
在百舸争流，八方实力并起的时候，以大量民众和军士的牺牲为代价重新洗牌社会结构。
把昔日的一些低贱百姓变成新的王侯将相。
把昔日的王侯将相从这个世界上抹除。
迭代间产生的伤亡，正好解决了人口过多导致的一系列问题。
战争，是解决粮食紧张，就业困难等等一系列复杂社会问题的最佳答案。
曹操从小生活在帝制之下。
他见过，也深刻体会过这份力量的强大。
“有家者不思报国，若是民众皆有田产妻女，那谁还上阵杀敌，保家卫国。”
曹操与秦子豪和张宁三人徒步出城。
城外来往者见了他们无不是毕恭毕敬。
阔野万里，许昌城外是豫州境内难得的沃土。
放眼望去，城外可以耕作的田野中全是曹军的随行家眷。
面朝黄土者多为女子。
其中也不乏老少。
荀彧，郭嘉等谋士亲自带着门客在田野间审查规划。
井然有序的生产姿态仿佛在预兆着今年的丰收。
“曹公此言差矣，若是百姓一无所有，那么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的意义何在？”
实行仁政是要付出代价的。
中庸之道虽能避免百姓对上层统治者产生不满情绪。
却无法巩固军队实力，抵御外敌，在兵力对冲的大型战争中，往往沦为他人案板上的鱼肉。
曹操不喜欢别人跟他对着干。
“秦公想要施仁政，是为了争得一方明主美称从而名垂青史？”
来都来了，简简单单一个名垂青史未免也太简单了。
但是眼下身在曹营，若开口便是征服天下统一中华。
怕是会惹来曹操的仇视。
“是也不是。”
见秦子豪在打太极，曹操当即追问道。
“秦公以为，若是曹某之政与君之治竭力相争，败亡几何？”
曹操很早之前就想问秦子豪这个问题了。
作为当今天下势力范围最大的两个诸侯。
十三州各处的其他势力即便加在一起也难以与他二人抗衡。
曹操很想知道秦子豪对自己的态度。
思绪片刻之后。
秦子豪回答道。
“曹公可知，若是你我二人相争，无异于猛虎饿狼之斗，黄巾十二郡除却广陵郡以外，都将竭力奋战，届时许昌与舒城归属谁人领地，还未可知也。”
听完，曹操哈哈大笑。
他用敞亮的笑声来掩饰自己的愤怒和敌意。
张宁不由得将手搭在了腰间的武器上。
待到曹操完成自我平复后。
“好！尚未可知也。”
见曹操从狂笑的状态中恢复平静。
张宁这才将手从腰间的武器上放下来。
这个动作虽小。
但还是被曹操察觉在了眼中。
就在气氛尴尬之际。
一位曹营斥候从正面快马而来。
“曹公！”
那斥候翻身跌下战马迅速抱拳跪地。
不偏不倚正好跪在曹操身前七步开外的距离。
“禀曹公，我军已在司隶境内寻得黄巾大军，上下共计九万余人！”
斥候的声音响亮。
即便是许昌城外的官道两侧耕作的百姓，都能把他说的话听得非常清楚。
九万余人。
这个数额可远超当初翻山进入司隶的黄巾军。
张宁眉头紧皱。
“怎会有九万人？”
那斥候没有回答。
直到曹操呵斥其人待客无道。
他才赶忙叩拜后回答。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江东秦夫人，还请秦夫人恕罪。”
曹营上下几乎所有的大将高官都是曹操的亲信。
其亲信之兵马更是亲信的亲信。
自古以来，大军都是听令而不认将。
在曹营恰恰相反。
但凡是个稍微有点职位的军官将领都亲眼见过曹操的面容。
在曹营，曹操的脸可比虎符好用多了。
“无妨，汝且回答秦夫人的问题！”
得了曹操的命令。
那斥候这才回答起张宁的问题。
“我军大将夏侯惇赶到时，黄巾大将赵云，管亥二人正在原武郡内旷野与吕布军大战，夏侯将军奋勇一战，将吕布逼退，随后清点军民，共计九万余人，其中多为沿途招纳的乡勇百姓。”
同时得到这个消息的。
还有许昌城主府内四处奔波寻求保全之法的程昱。
他辗转多处寻求保全自身性命的方法。
郭嘉建议他主动请罪，甚至为他备好了荆条。
陈宫建议他以死明志，甚至为他备好了利剑。
荀彧建议他逃亡北冀，幽冀深处北地，山高路远，军令往返一趟尚需半月之久。
“届时即便秦公对君杀意再深，亦需借曹公之手，军令往返邺城许昌两地少说半月之久，届时荀某愿令人半路拦截曹公军令，以保全仲德公。”
程昱找遍了整个城主府也贾诩没找到。
但是贾诩的门客建议他。
趁着夜月，秦子豪与张宁熟睡之时短刀入场，鱼死网破以除曹公大害。
就在程昱焦头烂额，犹豫不决之际。
斥候的消息传来。
细问其中原由，程昱如释心中重负。
“此乃，天不亡我矣！”
斥候带来的消息让曹操非常满意。
他脸上的笑容甚至都显得和善了不少。
方才时不时出现的皱眉怒视也彻底烟消云散。
“前日夫人于灞陵桥上问罪，其势竟有生吞活剥了曹某的意思，今日三万军士摇身一变，数量翻三倍不止，夫人又致如何言辞啊？”
曹操一口一个夫人充满了挑衅之意思。
不与夫名并称，不称夫姓在前。
单称夫人，乃调戏拨弄之语。
张宁没有做出回答。
只是将目光转向田野间耕作的百姓，仿佛就像没有听见曹操说话一样。
曹操怒意骤起。
毕竟女人在他眼里都只不过是男子的附属而已。
纵观天下女子，即便是朝廷重臣的妻女都不敢对他曹某人如此怠慢。
“夫人？”
曹操耐着性子第二次成为张宁。
但是张宁仍旧不为所动。
若不是二人之间隔着一个秦子豪。
曹操早就动手了。
“敢问秦公，夫人可是有耳疾呼？”
不等秦子豪开口。
张宁赶忙转过头来。
“既然曹公是在呼唤扬州侯的夫人而不是自己的夫人，为何不添父夫之姓在前而独称夫人，难道，曹公是想当着夫君之面辱没张宁？”
如此锋利的回击是曹操从未见过的。
换做以往。
无论是王侯将相谁家的夫人他都是这么称呼的。
尚无他意，就是为了挑衅拨弄辱没。
张宁会这样反驳他，也是他打心底没有想到的。
“曹某常与军中诸将以亲人相称，若是军士战死沙场，曹某更会善待其妻女，遂称夫人，并非辱没，只是以往的习惯罢了。”
这个解释很牵强。
因为曹操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女子拒绝。
毕竟像他这样的男人。
没有女人可以拒绝才对。
定是哪里出了差池。
想到这里，曹操又埋怨起了程昱的蠢计。
但是张宁并不吃这个解释。
“冀州侯将军众诸将以亲人相称本是好事，但若是逾越了伦理，怕是会徒增歧义，还请冀州侯自重。”
冀州侯指的是曹操，但是曹操并不只是冀州侯。
他现在是雄霸冀幽兖豫四大州的一方霸主。
用冀州侯称呼，虽没有指向之错，却也有低看之意。
曹操很生气。
他不喜欢张宁这样。
但是张宁越是这样，他就越是喜欢。
如此有个性的女人，世间罕有。
秦子豪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牵住张宁的手。
“夫人且看，是陈先生与贾先生。”
顺着秦子豪说的方向看去。
陈宫贾诩正在田间地头为门客下达任务。
张宁笑着回答。
“陈先生真不愧是曹家虎狼之首，对外可巡游九州维护曹军主张，对内可操办农桑画策定谋，稳定一方。”
见张宁给陈宫打出这么高的评价。
曹操很是不满。
“夫人只见公台之长处，却不知其妇人心肠，行事柔弱，不足为我曹军虎狼之首，要论在下心腹，还得是奉孝文和二人。”
张宁不说话。
秦子豪也不说话。
沉默了相当一段时间后。
曹操转身一甩袖子离开了。
“曹某有要事在身，姑且失陪了，二位自行游览吧！”
回城的路上，曹操连连摇头，这天底下哪里有这么不给面子的女人。
“持美而骄，仗势而立，不过是一介妇人，难道要我一方侯爵对她卑躬屈膝吗？”
论女人，曹操这辈子玩过的比秦子豪见过的都多。
时间长了，次数多了。
他自然也变得桀骜了许多。
“待我入主洛阳！区区秦贼，不过蝼蚁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