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但是桌案上的许多信件都还等着秦子豪回复。
其中有荆州刘表的谄媚之言,有河北袁绍的求救信,赵云和太史慈九战不分胜负的战报。
一众书信里,还有一封张角从冀州写回的信。
“贤婿,见字如面。北地曹兵发难,太平教徒陷入纷争之中,父素知徐州侯与我军交来甚好,遂从刘侯军师之意,兴兵伐袁,信置之时,为父已起兵东征,一切安好,勿念。”
自从黄巾军的正统大旗交到秦子豪手里。
张角和张宝在十三州各地发教的资本就变得雄厚了起来。
有日益强大的扬州黄巾军作为兜底。
太平道在近几年的发扬速度已经碾压一众外来教会,成了主流信仰之一。
在发教过程中,以张角为首的黄巾高层夹带私货。
明里暗里告诉百姓,黄巾军就是天外之军,是正义之师。
黄巾教里的能人如云,他们从一些见不得光的渠道得知,古早时期汉家曾利用五行学说为自己推翻秦帝国统治而正名。
五行轮换学说中,秦帝国的国君身着黑袍,所以国运是水行。
后来之所以会被大汉消灭,是因为大汉的开国皇帝汉高祖刘邦有木运在身。
木克水,所以帝国轮转,朝代更替。
现在,大汉气数将尽,木运走到了终点,根据五行,大汉会被金运推翻。
而金的颜色正是黄色。
当今天下者,扬州之地黄巾飘扬百姓富庶,正是开国之兆。
字里行间,黄巾教的传教士们不停地向百姓洗脑,传递着黄天当立的思想。
几年的巩固下来,黄巾教在百姓的心里已经有了比足天子的地位。
再加上,坊间流言中扬州黄巾军无条件吸纳流亡百姓的事迹被传教士们讲了又讲。
越来越多的百姓将扬州作为自己将来走投无路的底牌。
甚至有凉州的百姓,横跨神舟大地而来,他们坚定地信任着张角留下的话。
“诸位!走过荆州地界就是扬州,天师说过,扬州的秦侯一定会给我们一条生路的!”
世人最爱信神,但是神明迟迟未曾显灵。
百姓不得不附庸权贵,在坚定地相信世界上有神仙的同时,对侯爵老爷也是马首是瞻。
日出佃田耕作,秋收换来果腹,除却来年籽粮,还得烧香祭祖。
宗教和帝制一直以来都是只给希望不见成效。
传教者都说神明会救世人。
但是绝大多数人至死,都未曾见过神明。
官老爷都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可惜,吃了一辈子的苦,只能换来一句虚无缥缈的承诺。
旧时代的盘剥主要就是权力和信仰。
但是,当权力掌握在有心打造太平天下的人手里,当信仰和割据天下者一心同体。
百姓还真就看到了希望。
其他人不一定明白。
但是那些从凉州一路起事,横跨雍州荆州,沿途饿死近半数人。
理解千辛万苦,最终走到江夏的凉州黄巾军,他们打心底明白。
从没有人见过这样意气风发的君主。
他就像神明一样,散发着常人没有的气场。
不因饿死孩童的尸体被母亲抱在怀里而表面流泪。
即便是身侧的美人和门客们都在为凉州流民的经历抹眼泪,他也不动声色。
只是淡淡地向身边将领安排相关事宜。
区别于那些急于驱逐流民的各路诸侯。
这位年轻的君主已经早早吩咐手下的军士筹备伙食。
从没有人见过这样制度严格的军队。
他们和汉家那些盘剥百姓的权贵军队不同,大多数都曾是普通百姓甚至流民。
这支军队待人友善,除了极个别不好相处的军官以外,大多数人都很好。
这伙流民上下也就几千人。
对黄巾军的经济造成不了什么冲击力。
江夏多丘陵,秋日黄昏时分,总有丝丝凉风贴地刮过。
在军营里忙活了一整天的周仓总算是在营地附近的一处丘陵找到了秦子豪。
“大哥,老华佗说了,这些人没什么病,可以放进扬州。”
学着秦子豪的样子坐在丘陵上。
周仓身上的轻甲发出清脆的响声。
“大哥,你说嫂子这么多年也没给你添个一儿半女,是不是也有花柳病呐?”
秦子豪一拳打在周仓的脑袋上。
虽然赤手空拳。
但是就凭他的力量,也足以给周仓顶翻了。
这一下直接让周仓在小丘上滚了四五圈,他索性仰躺在草坡上。
“我问过老华佗了,花柳病真的会让人生不了孩子的。”
秦子豪一拳打在泥地上。
直接就锤出来一个少说四五厘米深的小坑。
“你会不会说话?”
周仓把头盔摘下来扔向秦子豪。
那头盔沿着抛物线飞行,直勾勾地落在秦子豪手中。
威风拂过丘陵。
仰躺在地上的周仓这才缓缓开口。
“大哥,我看上了一个凉州姑娘,但是我不敢去找媒人。”
从徐州初遇到现在,周仓也已经是跟着秦子豪很多年了。
历经百战,从无怯懦之说。
从他周仓嘴里吐出来一句不敢还是多新鲜的。
秦子豪把头盔扔回去,砸在周仓的甲胄上,周仓没有接住,头盔沿着小坡滚到了坡下。
“你周仓有什么不敢的?蔪春攻城,柴桑大火,哪一件没有你的功劳?嘉兴城违抗军令,我让你按兵不动你非要打。。。。”
前半句还多中听,后半段直接就开始数落起来了。
周仓赶忙坐起来打断秦子豪的施法。
毕竟要是数这些陈年坏事的话,那他身上可就有太多能数的东西了。
“哥!哥!打住打住,说真的,我怕我哪天死在战场上,留她孤儿寡母的,不好。”
秦子豪笑了,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周仓这样。
哪里还有百战将军的样子。
分明就是一个纯情的少年。
“你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已经想到孤儿寡母的份上去了?”
周仓不乐意了。
他赶忙凑过来。
“哥,我之前可是给你跪过的!你答应要给我写信的,只要你开口了,那八字有几个撇都不是问题。”
作为割据一方的领主以及黄巾军的首席话事人。
秦子豪随意决定一个民家女子的命运是完全可以的。
且不说一个,就算是一百个。
那也就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谁家姑娘啊,给你迷得神魂颠倒的?”
周仓赶忙向秦子豪描述自己是如何在营中遇到那个姑娘。
“其实她也没有多么特别。”
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
跟随凉州黄巾军一同前来逃难的流民女子。
她身上没有黄巾装束。
不是黄巾军,甚至都算不上黄巾众。
作为一个普通的百姓,她本可以选择坐着等黄巾军给他们准备食物,然后排队领取。
但是她没有。
巡视的周仓一眼便在忙碌的黄巾众里发现了她。
“你为什么不佩戴头巾?”
协助黄巾众搬运粮袋的她再三确认周仓是在说自己后解释道自己不是黄巾军。
场边的黄巾众纷纷为她辩护。
说她干活卖力,没有捣乱。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觉悟,流民之所以成为流民不是没有理由的。
那姑娘的手脚麻利。
言辞间不卑不亢。
与一众坐吃等死的流民完全不同。
稍作了解后,周仓得知这姑娘的父亲曾经是凉州的一方名士。
受到父兄的影响,她从小就有机会读书。
只可惜现在凉州兵乱四起,父兄全都死在了兵乱之中。
全家上下各自四散而逃。
跟着她一起来到江夏的,只有奶奶。
那老者的腿脚不便,两人能沿途搀扶至此,着实不容易。
鉴于姑娘的遭遇。
周仓初步询问了一下对方的意愿。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
周仓选择破例一次。
便吩咐手下给她拿来一根黄色的薄布。
“拿着,过两天我们大规模招纳新成员的时候,你直接到大营来找我。”
那姑娘热情高涨,在参与工作的时候,很是惹人喜欢。
没过一会儿。
巡视军营一圈的周仓就再次见到了她。
那姑娘用薄布将头发束缚,手里端着容器正在喂一个老婆婆吃饭。
老者的面容慈祥,用手摸了摸那姑娘头上的黄巾。
当时距离有点远。
周仓没能听清那老者说了什么。
只是这画面深深打动了周仓的心。
听完周仓的描述。
秦子豪不由得嘲笑他。
“我杀人如麻的周将军,还有这么柔软的一面呐?万一是骗你的呢?演给你看的呢?”
周仓说什么也不会信那姑娘是在骗自己。
毕竟太真了,那老者眼中的温情流露,直接就给周仓干破防了。
作为一个从小没见过家里长辈是什么模样的缺爱孤儿。
周仓是真的见不得这样的画面。
“不可能!真的很孝顺呐,良家女,肯定是良家女!”
其实周仓打心底一直很渴求家庭的温暖。
在这个时代,像他这种从记事起就没见过父母几次的人,实在太多了。
周仓一边讲一边声泪俱下。
“哥,你知道的,我以前就是个土匪,江东士族里没有人瞧得起我,我。”
身经百战又如何。
回首舒城万家灯火,无一盏为他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