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凌孟拿起笊篱,把丸子捞到冷水盆中。
待温度下降,范凌恒拿起一个丸子,放在与肩平行的位置,松开手,丸子落下,弹起半尺之高。
范清耀捞起一个塞到嘴里,既柔软又富有弹性的感觉让他连连称赞,再咬下一口,鱼肉的细腻混合着皮质的嚼劲在口中绽放,让他陶醉其中。
不一会儿,二十几个丸子就被父子三人吃了个精光。
“还真是书中自有黄金屋啊!”范凌远感慨道。
范清耀收拾着碗筷问道:“小子,你准备卖钱几许?”
“今日买鱼花了二十文钱,剩下的全是手上工夫,就我哥一人,每天最多能做出来百十个丸子,要不一钱20个丸子吧。”
范凌远倒吸一口气:“是不是有些贵了?一百个丸子可就五钱银子,一天当我两个半月的工钱了。”
“物以稀为贵,哥,就说这需要不停摔打、搅动才能让丸子这么有弹性的做法你见过么?”范凌恒拍了拍哥哥的肩膀,温声道。
范凌远摇了摇头道:“没有,即便我之前的酒楼也没有这种丸子。”
“这不结了,材料不值钱,值钱的工艺。”范凌恒咧嘴一笑,起身打了桶水,洗洗脸上的汗水,施施然道:“就连族长家儿子也只在广州府吃过这种鱼丸,咱在县里卖这个价格已经便宜不少了。”
“人家那是有口碑才能卖这个价,咱一开始卖这个价,谁会买啊?”范凌远有些担忧。
“嘿嘿,这个我早有预计,明天你待我放课后拎着做好的鱼丸去学宫门口等我,咱两给孟教谕送一兜。”范凌恒慢悠悠笑道。
“孟教谕是绍兴人,那边吃食讲究原汤原汁和一个鲜字,咱这鱼丸材料就用了鱼泥,摔打搅拌也只让丸子更加细腻有口感,用来做汤肯定能得到先生喜爱。”
范凌恒把毛巾重新搭在竹架上,洒然一笑道:“到时候我找先生讨副字,你花钱把先生的字裱好,挂在车上,这不活生生的招牌就有了么?”
孟教谕作为潮阳县教谕,颇有文名,平日县里举办文会总会被请去做座上席。
有了他的墨宝,不啻于有了张活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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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你想让我写副字悬在车头?”孟教谕拿起毛巾擦了擦嘴,挑起眉毛,笑吟吟道。
范凌恒一本正经道:“正是,家兄在家闲来无事实验做出了刚才您吃的这种鱼丸,想在县里贩卖。”
“古有伯乐相马、文君当垆、王右军书六角扇的故事,今有孟先生书鱼丸的美谈啊!”
一番话逗得孟教谕哈哈大笑,心花怒放:“你小子,这是把我比作伯乐?司马相如?还是王右军?你这可是把我架得高高的,让我想拒绝都拒绝不了啊。”
“不过,右军题词芭蕉扇,每把扇子卖几百钱,我的字可值不了这么多钱咯。”
范凌恒想了想,也不瞒着教谕:“先生,我的鱼丸要卖一钱二十个,您的字就算比不上王右军,那也是相差不远呐!”
“哈哈哈,好,好,好!老孟,给我背上笔墨纸砚!”
书房,两侧的蜡烛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墙上的阴影也不停地跳跃。
屋内三人,年长者站在案前,手握紫豪笔,神色无奈,再三犹豫后开口问道:“你确定要这么写?”
“确定。”说话的是名清秀少年。
“你也是么?”孟教谕问向范凌远,这是他最后的挣扎:“你是他哥哥,而且是你推车贩卖鱼丸……长兄如父,他应该尊重你的意见。”
范凌远咧嘴笑道:“我听我弟弟的,他是读书人!”
“好吧、好吧,就依你们兄弟的,过来给我研磨!”孟教谕吹胡子瞪眼道。
“好嘞。”
范凌恒笑嘻嘻上前,取起一只水杯,轻轻地将清水滴在砚台上,拿起旁边的墨块,轻轻在砚台上磨动,在细微的摩擦声中,墨汁慢慢地流出,在青色的砚面上渲染出一汪深沉的黑色。
孟教谕轻蘸墨汁,毛笔在面前的宣纸重重落下,随着笔尖的移动,一行漂亮的楷书在纸上渐次呈现。
很快,十四个字就写完了。
“快拿走!”孟教谕丢下笔,头都不回的离开了书房。
“多谢先生!我一定让哥哥好好装裱下!”范凌恒冲着教谕的背影高声喊道。
孟教谕脚下打了个踉跄,步伐又加快了几分。
“嘿嘿,哥,这一次咱们的鱼丸肯定能大卖!”
语罢,范凌恒双手端起宣纸,小心翼翼吹着气加快墨干的速度。
“你小子!就不怕先生揍你。”范凌远哭笑不得道。
范凌恒轻轻抖了抖宣纸道,一脸坏笑:“为了这十四个字,就是挨上一顿揍也值当。”
随着他的抖动,宣纸轻飘飘的从半空垂落,借着屋内黄橙橙的烛光,刚健柔美的楷文映入范凌远眼帘——“潮阳鱼丸闻遇迩,声誉久驰越南北。”
“我要是先生我也不愿意提名,你这幅字口气也太大了点儿……”
回家的路上,范凌远依然担心鱼丸的定价过于昂贵,平常人家买不起。
范凌恒不愿意道:“哥,你一定要相信,咱们的鱼丸值这个价格。”
他顿了下,想到前世铺天盖地的各种营销活动,琢磨了下,斟酌着对范凌孟建议道:“你明天第一天出摊,有人买的话你就一钱卖给他二十五个,告诉他前三天买一份丸子,多送五个。”
“等到第四天,你再把孟教谕这幅字挂在车上,只要有人询问,就说教谕吃了都说好!”
“而且你见人就要说你每天一更睡,三更起,累死累活就只能做出来一百个鱼丸。”
“很快咱们的鱼丸就会在县里传开,到时候一点儿都不愁卖。”
范凌远摇了摇头反驳道:“可我今天试了试,一百个丸子也就需要两个多时辰,熟练以后恐怕一天能做三百个鱼丸出来。”
范凌恒拍了拍额头,不禁为范凌远的忠厚老实叹了口气:“哥,这是做生意,无奸不商!物以稀为贵!营销为王……不是,奇货可居!”
看着范凌远满脸不解,他只得解释道:“一百个鱼丸和三百个鱼丸,看起来是能多卖不少,可你也说了,咱鱼丸的价格贵,对吧?”
范凌远点点头,范凌恒把纸轻轻地卷起来继续道:“所以,你要告诉大家,鱼丸的制作工艺极其繁琐复杂,每天数量有限,这样一来,咱们卖这么贵的价格就是理所当然!”
”是不是具体工艺真有这么复杂没……反正市场上没有和咱一样的鱼丸,所以就算制作简单,也没人能拆穿咱。”
“至于口感,有孟教谕的字在就可以了,这叫名人背书!”
范凌远前面还听得懂,但后面的就不明白了,什么叫“背书”?
“不好意思,口误、口误,背书就是名人宣传,比如王羲之的字写到一把平平无奇的芭蕉扇面,原本一文不值的扇子能卖出500文高价。”
范凌恒得意洋洋的扬了扬手中的字卷,美滋滋的说道:“扇子本不值钱,是王羲之!是他的字值500文!”
“咱们的鱼丸找教谕题字也是一样的道理,教谕的名气在县城里已经够用了。”
范凌恒的经商头脑不说多好,但在后世各种各样营销活动的耳濡目染下,潜移默化中自然学到不少营销手法。
找名人代言、开业促销等被玩烂了的手段,放在当下也是有。
但如果他放出大招呢?
原价一钱银子二十个的鱼丸,只要拉够三家同买,半钱银子就能买。
拼夕夕的“拼一刀”,那就是网购届泥石流般的存在,放到什么时代都不过时!
“不急,哥,就是高端路线真走不通了,咱还有第二套……第三套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