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挪动,树梢上的嫩绿叶片渐渐变得浓密,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斓的光影,一个身着白色长衫的身影坐在树荫下,手捧书册,为这幅翠绿的画卷平增了几分雅致。
“恒哥儿,鸟蛋烤好了,快来,要不然被孟哥吃光了!”
远处范凌云的声音传来,范凌恒起身拍拍屁股,把《四书章句》合拢,收在旁边布包内,这才迈开步子抄声音传来的地方走来。
放眼望去,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蜿蜿蜒蜒,如同一条银丝细线在青翠的田间流淌。
溪水清澈见底,微波荡漾,轻轻拍打着两岸的青石,发出悦耳的潺潺流水声。岸边长满了绿草,微风吹过,草丛摇曳生姿。
在小溪的下游,几块石块堆积在一起,形成了天然的堤坝,挡住了溪水的流动,形成了一处天然小水库。
湖水静谧而宁静,在微风吹拂下泛起涟漪,微光在水面上跳跃,湖畔的树木郁郁葱葱,倒影在湖水中。
突然,一连串气泡从水下飘浮上来,搅动了水面的倒影。
下一刻,湖面晃动,水波荡漾,涟漪四起,范凌孟的脑袋冒了出来,溅起一片水花。
他把头上的水草拨到一旁,高声喊道:“憋死我了,憋死我了!”
范凌云举了举穿在棍子上的鱼,一脸憨笑道:“孟哥,这憋气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练出来,要不上来吃点东西?我烤了鸟蛋和鱼,要不要来点儿?”
“你憋半盏茶的时间!我怎么连你的一半都达不到?!”范凌孟说这话,从水里走了出来。
“去,快遮起来,要不然一会儿就让凌云把你鸟蛋烤了去。”
范凌恒刚接下烤好的串串,就看到范凌孟光溜溜的走出来,连忙把地上的长衫丢给他,他可不想长针眼。
范凌孟嘿嘿一笑,也不嫌身上湿,胡乱套上衣服就盘腿坐下。
“恒哥儿,你说我啥时候能出海?”
范凌恒撇了他一眼:“你能在茫茫的大海中分辨方向么?”
“你知道如何在大风大浪中保持船只平衡么?”
“你可知道跨洋远航需要准备哪些东西么?”
他咬了口表皮金黄酥脆的鸟蛋,微微的焦香在口中释放,蛋白的清新与蛋黄的浓郁相得益彰,令人回味无穷。
“我不知道,但你知道啊!你看你给我讲什么洋流、磁针指南,帆船啊这些,难不成都是纸上谈兵?”范凌孟披着长衫,光溜溜的小腿裸露在外,毫不在乎形象的一屁股坐在草坪上,抓起一串烤蘑菇就往嘴里塞。
“就算是纸上谈兵,你也要比一般人懂得多啊!不信你问问凌云,看看他知不知道怎么在海上辨认方向!”范凌孟嘴里塞满了东西,含含糊糊的问道。
范凌云正给手上烤鱼翻面,闻言嘿嘿笑道:“孟哥,我还真清楚!”
“‘天上有北斗,斗口天璇至天枢,指向明星北斗星。’夜晚只要能看到星星,就能知道北向。白天的话日出而东,日落为西,这样方向不就能辨认出来了么!”
“这是我跟着老渔民下海捕鱼的时候他们教我的。”
被范凌云一顿教育,范凌孟翻了翻白眼,强词夺理道:“那要是遇到阴雨天,没有太阳、星星呢!”
“那就等阴雨天过了再看呗。”
范凌孟一时无言以对。
范凌恒揉着肚子笑作一团:“哈哈哈,你连海都没出过,就想远航?就像那小儿,连走都不会就想跑,这不是异想天开么?”
“我不管,我就是想出海!”范凌孟咽下口中的蘑菇狠狠道。
范凌恒见状,收起脸上笑容,正色道:“凌孟,如果你真的想去远航,做好了面对迷航、风暴、孤独的准备了嘛?做好了面对这历史上最艰辛的道路么?做好了随时魂归大海的准备了么?”
他并不是打击范凌孟,而是真心为了好友着想。
和范凌孟接触多了,他倒也了解到不少潮阳县的内幕。
潮阳县临近南海,而且现在是嘉靖末年,在这个海禁已经名存实亡的年代,不论是盛家、范家,私下都有着自己船队与南洋那边华人做生意,俗称“走私”。
范凌孟是范氏未来的族长,从小就得万千宠爱于一身,想要什么都是唾手可得。
但大自然的残酷不会因为你的身份高低而改变,他怕好友脑热之下做出冲动的举措,比如偷偷跑出海……这是非常有可能的事情!
范凌孟不知道大海的凶险,他难道不知道么?
即便是400年后,人类依旧无法征服星辰与大海,更何况如今?
如今这个时代的出海者,若遇龙卷风或者台风,十死九生!
郑和七下大洋乘的是宝船,一百多米的宝船自然比普通船只更抗风浪,再加上郑和的目的是为了宣扬国威、彰显武力,并没有进行远洋航行。
他的航线沿途小国林立,部落横生,小股海盗多如牛毛,但郑和舰队成军制,自然不会遇到过多的困难。
反观西方的的探险船队,少的就一艘,多的不超过二十艘,常常跨洋,周围不是蛮荒就是野人,船小人挤,纪律松散,群敌环绕,补给困难,常常打仗。
就拿麦哲伦来说,当时他准备进行环球航行时,得到了西班牙国王的支持,组织了一支五艘船组成的船队,完成了人类历史上首次环球航行。
但是,当他率领船队在1519年驶出西班牙圣卢卡尔·德·巴拉梅达港时,有246名船员,五艘船。
回归的那一刻却只有18名船员,3艘船,连他本人也在航海途中死于部落冲突。
十不存一的生存概率,这就是大海的威力。
不集一国之力,靠个人或者某个家族势力想要发展航海事业,无异于把脑袋绑在裤腰带上。
他种下颗种子是想着未来种子可以长成参天大树,可没想过种子在狂风暴雨中被连根拔起。
果然,范凌孟犹豫了下,但他下一句话就让范凌恒久久不能忘怀。
“人生苦短,何妨一试?”
范凌恒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看着范凌孟,长叹口气道:“既然如此,过几日,我把看到过的一本航海志交给你。”
“真的?里面有什么?”
“有足够你周游世界的学问。”
哪里有什么航海志,他是准备把自己学过的地理知识整理成册再给范凌孟而已。
但还不够,大明的船只不适合远航,这是一个制约大明发展远航贸易的关键因素。
范凌云把烤鱼取下来,放在旁边的石板上,加了一句:“孟哥儿,到时候你要真出海了别忘了带上我!”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他,范凌恒问道:“你也想出海?”
范凌云憨憨笑了几声,不好意思道:“是嘞,听老渔民说,海外有个岛,岛上处处有金子,我想去岛上捡点金子给爸妈带回来。”
范凌孟拍了拍他肩膀,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那到时候你就是我船上的总官了!”
随后两人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初夏正午的阳光洒在这片草坪上,年轻的心灵充满了对大海的憧憬和向往。
或许,这就是美好的青春吧。
可惜,这种美好不属于范凌恒,老成的他只能从心底祝福范凌孟两人的少年梦——并想办法在后面推一把。
这是他如今的极限,在往上,就不是以如今的平民身份可以办到的事儿了。
范凌恒躺在半山坡上的草坪,从脑子里搜刮记忆,看有没有办法解决船只的问题。
就在这时,他半眯着眼看着远方一个身影急急慌慌的向这边跑来。
人未到,声先至:“凌恒!不好了,出事儿了!”
来人正是范凌云。
他连忙起身迎了上去:“凌风哥,怎么了?”
范凌风扶着膝盖,胸口上下剧烈起伏,喘着粗气道:“你……你哥……被官府抓了!”
“什么?!”
范凌恒连忙起身跟着范凌风往回走,范凌孟、范凌云也跟了过来。
不一会儿,范凌恒从范凌风的描述中知道了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