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县衙，杨世芳内宅，一名身着浅色内衬，外罩着淡绿色的衣裙，乌黑亮丽的青丝垂在腰间，腰间系着条纯柏丝带的少女好奇道。
“嗨，别说了，还不是我那弟子……”杨世芳把下午如何给范凌恒加了一堆事务的情况给少女讲了讲。
少女乌黑的大眼珠转了转，原本精致无比、宛如粉凋玉琢一般的容颜上出现些与气质不符的古灵精怪：“哦？你那学生再过两天就要去江南了？”
这名女子俏丽的容颜如同夏碰初阳，眉带桃花三分轰，颊如轰杏，飘如樱桃轰，面容绝美而欢和大方。
若范凌恒在，恐怕能认出，这不就是今日在练江边女扮男装的家伙！
不过，褪去男装，换上红装的她身份是杨世芳独女——杨清曦。
她从小聪慧，跟随父亲四处游学，稍微长大后又读诗文，好时事，关心民政，前几年还博得了江南四小才女之一的美誉。
杨世芳经常感慨，若非自家姑娘是女儿身，怕是早就已经考上秀才，未来便是举人、进士也不是没有希望。
“嗯，他学东西速度极快，我现在指导他功课已有些吃力，正打算让他去江南跟随唐先生学习。”杨知县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缓缓道。
“哦~”杨清曦眼中掠过一丝狡光，不知在盘算什么。
蓦地，她想到了什么，轻轻吟出一首诗：“军歌应唱大刀环，誓灭胡奴出玉关。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唔？这首诗是谁做的？大气磅礴，颇有古风。”杨世芳吃惊的抬起头问道。
“这不就是你那位好学生做的诗嘛……”然后把今日在岸边和范凌恒的一番讨论说了出来。
杨世芳听闻用手拍了下桌子，不由感慨道：“嗯……这些凌恒倒是没给我讲过，由此试看来，这小子胸有大志啊！”
“正好他跟着唐先生除了学问一道，还能学习兵法，正是一举两得。”
“就是不知道这小子能不能接受的了唐先生严苛的教育方式……”说道最后，杨世芳想到在唐先生手下悲惨的过往经历，不由打了个哆嗦。
即便二十余年过去，可曾经的记忆就是想想都觉得那是一部辛酸史。
“你说什么？”这句话杨世芳是轻声嘀咕出的，杨清曦没听清。
“没什么……没什么……”杨世芳尴尬的解释道。
“不想说算了。爹，要不这次我跟着你这位学生一起回趟杭州吧，想阿妈了。”她是去年杨世芳年底沐休
说这话的时候，杨清曦低着头，看起来一副悲伤的样子，但那是为了让她爹看不清眼神里的狡猾。
“哎，也是，你想回就回吧。这一晃我在潮阳都呆了两年了，不知什么时候还有机会重回京内。”
“一定会的，阿爹，你看唐先生都已经升到巡抚了，只要阿爹在这儿干出成绩，他一定不会让您的苦劳白费的。”
“我可听说了，你那位学生给你出了不少主意呢，上次厉主簿还说爹这找的不是学生，是您的幕僚嘞……”杨清曦抬起头，冲着心情低落的杨世芳打趣道。
“哈哈哈……也是，不过这小子确实在民政、税法上有几把刷子，未来好生培养或许可以成为栋梁之材。只不过……”杨知县面露犹豫，有几分不确定道。
“哎呀，阿爹你今天真讨厌，说话总是说一半！”杨清曦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娇嗔道。
杨世芳摇了摇头，踟蹰道：“就是这小子，虽然每天都在读圣贤书，但我觉得他对君王之道并无尊重，偶尔闲聊时他倒是会把百姓放在首位。”
“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么？‘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孟老夫子可早早就这么说过呢。”杨清曦歪着脑袋，不解的问道。
杨世芳给自己斟了杯酒，苦笑道：“呵呵，说是这么说，但实际上现在朝纲败坏，不就是因为把这句话当成准则的人都不得圣眷，反倒是一个每日揣摩圣上心思的严嵩得到赏识，导致朝纲不振、民不聊生。”
“杨继盛、沈炼、张经、李天宠惨死于他手，我怕他最后也落了个这等下场。”
“不对吧，我看你这学生不是挺机灵的，不像是那种古板之人呀。”杨清曦很纳闷，她和范凌恒的两次相遇，一次是“人生若只如初见”；一次是“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虽然第二次听起来是胸怀大志，但她可没忘了在吟诗之前，他上下打量自己的眼神。
这怎么也不像是一个刻板的人能干出的事。
杨知县不知道的是，自家学生在外面还有如此一面，要让他知晓今日范凌恒竟如此对待他的宝贝女儿，怕是会拿着竹竿敲断这小子狗腿。
“过刚易折，善柔不败啊！凌恒他是外柔内刚，虽然偶尔看上去他嘻嘻哈哈，但就拿每日要写的八股文来讲，他自入了学宫拜孟教谕为师后，不论前一天多晚睡觉，都会把当日文章作完再休息，从未有过间断。”
“而且他睚眦必报，你看盛家得罪他，他反手就把整个盛家落下了水。这次算是他谋划的没出什么差错，但如果万一出差错了呢？那他岂不是会被整个盛家记恨！到时候范氏能承担得了盛家的怒火么？”
“就这种性格，未来我怕他在官场上吃大亏啊！”虽然只有两人只相处了一个月，但杨世芳自认他说的没错。
可他哪里知道，以范凌恒在范氏的地位，就算把整个范家拼光，都得力保范凌恒不出问题。
毕竟在范氏眼中，范凌恒可是一个能在梦中与仙人对话的当代神人。
“哎呀，阿爹你这是杞人忧天，他现在连秀才都还不是，你就为他担忧这个，等到他真进士及第，你再担忧这个不迟。”
杨世芳呵呵笑了两声道：“嗯，也是。那明天我给他交代一声，让范氏派些人护着你回杭州。”
杨清曦眼珠子转了转，建议道：“阿爹，你就交代让他多派几个护卫就行了，没必要说要护送他女儿回家。”
“嗯？为何？”杨世芳不解道。
“呃……”杨清曦支支吾吾，她本是想要捉弄那小子一番，但怎好意思向父亲开口讲。
杨世芳见她说不出来个所以然，狐疑道：“你们之前见过？”
他膝下无子，唯有杨清曦一个女儿，自是看得紧。
“没有，没有，就昨天见了一面，女儿还是男扮女装。”杨清曦连忙辩解道。
“嗯？你已过二八，也该寻个合适的夫婿了，不如这次回了杭州，让你阿妈给你找个门当户对的公……”
话还没说完，就被杨清曦打断：“女儿才不要呢！我吃饱了，先回去歇息了。”说完，把筷子丢下，便气呼呼的回房去。
杨世芳眼睛眯成一条线，看着女儿离去的背景，觉得自己有必要找那名爱徒好好聊一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