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二小姐。”
王纨笑道:“你不必紧张,听闻你是昨日归来的?”
顾七七低着头紧张道:“回小姐,奴婢不是有意耽搁这么久的,是因为奴婢哥哥多年的痴病好了,一时欢喜,与哥哥团聚,倒忘了时日……”
“好了。”
王纨打断道:“你紧张作甚?我可没怪伱,本就是我让你回去多待些时日。”
顾七七道:“谢小姐。小姐,那个……”
“你有话要说?那便说吧,不必害怕。”
顾七七惴惴道:“奴婢回来时,哥哥吩咐,带了两只雪獾,再三嘱咐,一定要献给小姐,以谢小姐恩典。”
王纨闻言嫣然一笑:“倒未曾想,你这兄弟还是知礼的?”
旋即有些好奇道:“我记得,你那兄弟痴病?”
顾七七弱声道:“是,奴婢哥哥自胎中出来便有痴顽,找过行脚的大夫看了,说是惊胎之症。”
王纨点点头。
她出身豪强,见识自是不凡。
惊胎之症,是在娘胎时受外邪所冲,导致出生便带有种种病症。
这痴愚之症便是其一。
这种病症一般无药可医,却也有过无药自愈的人,倒不算多大的奇事,也没有大惊小怪。
“原来如此。”
“我听说,你那个兄弟进了朔风书院?”
顾七七怯怯点头:“回小姐,只是奴婢哥哥遇了贵人,让他进书院当个帮工使唤的。”
“实在是答应得早,哥哥拒绝不得,只是如此一来,又辜负小姐的恩典……”
她谨记着六哥跟自己说的话,别人问起自己的事,只管照实说,不必有半点隐瞒。
尤其是要在二小姐面前点明:六哥是遇了贵人,进了书院。
所以她一回来,就和院里的下人们都有意无意地“吹嘘”过,这话也就顺理成章地传进王纨耳里。
顾七七虽然单纯稚嫩,在王家做了几年活,见得也不少,这点小心机却还是有的。
王纨道:“他倒是好福气。”
笑意嫣然,未曾淡去,摆手道:“既然如此,此事便罢了,书院的差事,总归是比咱们王家好的。”
顾七七不敢接话。
王纨神色,显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也不认为一个贱户子因得书院差事拒绝了进王家为奴是拂了自己面子。
纵然是贱户,也总是自由身,卖身为奴,实非得已。
书院是传授圣人学问的清贵之地,同样是伺候人,却不会屈人为奴。
舍王家而择书院,那是人之常情。
王纨反而觉得这是件奇事。
一个贱户子,还是个趴附姊妹身上吸血的浑汉,何德何能,入得书院那些常以清高不凡自命之人的法眼?
想是这个原因,她不由多问了一句:“你那兄弟,最近还来找你要钱吗?”
“没有……”
顾七七照实说了后,才忽然反应过来,连忙解释:“二小姐,我哥哥不是那种……”
“罢了,你不必解释,这是你的家事,我这个外人本也不便过问。”
“此番唤你来,是有件事要告诉你。”
王纨摆手打断,她也只是随口一问。
若这丫头兄弟还是那般冥顽不灵,她还可能会出手教训一二。
既然没再犯,那就不关她的事。
一个贱户子,还是个靠姊妹过活的闲汉,也不必太过在意。
见这丫头慌张,也不欲为难她,便转而道:“翠翠死了,我身边缺个贴身丫鬟,以后便由你来顶替翠翠吧。”
“啊?!”
顾七七掩口惊呼,当真是吓着了。
“怎么,你不愿意?”
王纨之所以寻她,只是因为上次她为自家兄弟,冒死闯进院里,要见自己的事,令她印象深刻。
今日翠翠死了,身边缺了个贴身使唤的,正好想起了这么个人,也就叫来了。
倒是没有什么特殊原因。
若是不愿,王纨虽有不悦,却也不会为难一个小丫头。
顾七七反应过来,连忙摆手:“不不不!小姐,奴婢愿意!”
二小姐的贴身丫鬟,和普通的丫鬟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区别,干的活都差不多,甚至更辛苦。
因为要一直贴身侍候二小姐,就连晚上睡觉,都只能在熏笼边上趴着。
这熏笼是大户人家熏香、取暖之用。
上面盖上一方被子,人围笼而坐,倒是暖和,但若是常年这么睡,主人起卧也都要时刻侍候着,也是一桩累人的事。
不过,既是小身的贴身亲近人,那桩桩好处,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亲近小姐,本就是一桩便利,再者月例也比普通丫鬟高上许多。
后者才是顾七七看重的。
如今哥哥痴病好了,又能进书院。
虽然只是书院里干杂事的,却到底是沾了书香。
如果她能赚更多的钱,以后就能给哥哥买上几本书,到时哥哥也可以成为读书人了!
“既如此,明日你就搬到院子来吧,先下去吧。”
王纨摆手道。
“是。”
顾七七应了一声,想要告退,却又忽然壮着胆子道:“小姐……那个,翠翠姐真的死了?”
“她在外面招了祸端,让人用箭射死……”
“这是外面的腌臜事,你不听也罢。”
王纨说了半句,却是忽然意兴寥寥,不愿再说,侧倒在榻上,以手支额,闭目假寐,另一只手摆了摆。
“奴婢告退。”
顾七七不敢再问,行礼告退离去。
出了王纨的屋,顾七七心中莫名有点慌乱,七上八下的。
也不知是她天生敏锐,还是这段时间跟哥哥处久了,六哥的某些举动令她觉得异常。
她就是在听到翠翠被“一箭射死”时,就莫名地想到,翠翠的死,该不会和六哥有关。
不会的,巧合罢了,六哥练箭,只是为了打猎,又怎么会杀人?
顾七七终究是不敢将一直痴愚的六哥,和杀人联系在一起。
就算是,也不能是!
咬了咬牙,强迫自己不要惊慌,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自己什么都没想到。
却不知道这种方式,竟歪打正着地让自己显得两眼呆眼,透着几分清澈的愚蠢。
任谁看了,恐怕都不会认为她有什么心思。
……
次日天明。
顾安趁夜摸回了白屋庄,一大早从家里走出,别人还以为他一夜都在家中。
“六儿!”
走出村头,便听闻一阵乱哄哄。
村民们却几乎都躲在家里,不少人将门窗开了条缝隙,从里面露出一双双眼睛,小心翼翼地窥探着什么。
白雄海在不远处朝他招手。
顾安远远扫了一眼他身后几个身穿皂衣、腰挂长刀的人,思绪一转,便明白了。
这人他见过。
上回兵役,来白屋庄的捉役吏就是他。
大步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