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兰看到母亲从屋内出来,进去,又出来,又进去,他想应该为了林姑姑的事儿,姑姑最近身体不好,母亲也瘦了许多。
他不知道他该做些什么。
今儿是花朝节,是百花盛开的节日,如此一个好节日,贾兰却觉得一阵头晕,或许是昨夜的月亮存心让他发烧。
李纨摸了摸贾兰的额头,只觉烫手,吓得魂飞魄散,同时心里竟有一种解脱之感。
——这是老天的意思,怪不得我了。
郎中来开了汤剂,贾兰喝了,病情虽好了些,但仍是头疼。
······
杨缓在院子里形影相吊,多么可悲,多么可鄙,多么无望、多么不可原谅。
李纨没来,就让他挫败如此,虽然素云说是因为贾兰病了,但杨缓不信。
开初,他把这当作一场游戏,一场诱导良家的游戏,现在,他却自己陷了进去,并因此失魂落魄,无可救药。
想到贾元春、秦可卿,他就不安,就觉得近日来,自个儿的所有行动,都成了错谬。
不得不说一句,人情乖觉。
中午阳光璀璨得炫目,春旗在风中飘荡,花香、鸟语、笑声汇聚在了一处,空气暖烘烘的,让人想到发烧。
因为无力,杨缓笑得慢条斯理而慵懒,杨纶、张亮年、贾琏、贾蓉。贾宝玉、秦钟、薛蟠,霍白等人的酒杯碰到了一处,不一时,仆人们端来了烤肉。
空气被这烤肉里的辣椒给刺激了,张亮年的鼻子和牛一样,“这玩意儿好像不错。”
这羊肉串洒满了孜然,仿佛在挑逗人们的味蕾。
张亮年先咬了一串,众人看他表情,张亮年只是摇头。
“不能吧,这色香都有了,那味道能差咯?”薛蟠心里狐疑。
张亮年吃了一串,又从盘里一把夺了好几串:“过瘾!过瘾!”
贾琏等人方才动了手,争相吃了起来,贾琏吃了一口,脸皮就有些发红,嘴巴就有些发麻,见他这般,宝玉就有些不敢吃,但不吃也不好,勉强吃了一口,眼睛一亮,露出不可置信之神态:还真挺好吃的。
薛蟠好一通大吃大嚼,好似赤壁一场大火,好似蝗虫一阵过境,能吃是福,看得最后,所有人眼里都是赞叹,这吃东西,能吃的那么混不吝,这薛蟠还是第一份。
张亮年笑道:“力拔山兮气盖世,薛兄,高!这劲头,不愧是能怒发冲冠,只为红颜,能打死了人薛霸王呐。”
薛蟠被说得飘飘然,忙谦逊道:“侯爷言重了,言重了。”
贾琏喝着茶,笑道:“文龙兄还是第一遭这般.....好一个谦谦君子啊。”
说实在的,薛蟠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只是因为行为作风,常让人忽略了他这一副皮囊。
薛蟠笑道:“这就叫不见真人露相。”
“诶,意思是我们不是真人,偏就侯爷是真人?”
眼见贾琏要罚他酒,薛蟠自罚了三杯,又觉得自个儿失言,又时不时说些让人捧腹的话。
酒过三巡,张亮年问杨缓道:“那婢女呢?”
“什么?”
“就是他为了她,打死过人的,”
杨缓颔首:“把香菱叫来。”
薛蟠瞧香菱从里头走来,出落得以前还漂亮,不由怔了怔,香菱也不知该说什么,垂手立在杨缓的身后。
“羞主、怯奴,正是一对。”杨缓今儿有些心不在焉,故而张亮年开了一句玩笑,杨缓笑笑,也不复说话。
香菱穿着淡灰绿底子秋菊纹样的交领长背心,扎着砖红色汗巾,被杨缓开发过的身形越显苗条,她眼睛发出的光亮,就像是冬日池水里的那种平静的光亮。
宝玉一时看入了迷,一旁的秦钟轻轻捶了他一下:“看什么呢?”
宝玉笑道:“美色可赏,美味可尝,美人在手。”
秦钟听这一句,连耳根一起红了,侧过脸去:“又说这些没正经的话,我不理你了。”
杨缓看二人这腻腻歪歪的动作,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吃了一口羊肉串,冷了,一旁的张亮年问道:“什么高兴的事儿?”
“那还是我往年偷人的事儿了。”
杨缓此话一出,众人皆笑,贾琏一口茶喷了出来,薛蟠揉着自个儿的肚子,秦钟和宝玉互相依靠着,院内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她让我做她丈夫,我当了听了,哼哧哼哧,哼哼唧唧,把事儿做了,她让我走,我问她为什么,她说:‘你不是我的丈夫’,到底怎么回事,我真个也是糊涂了,我说我不是你丈夫,那我就出去,再也不进来,她没给个痛快话,我气了,欠睡的女人排着队等我呢,那女的也怕了,就说“是。”,那我就进来吧,进来一会儿,她又反悔了,让我出去,我就这么进,进,出,出,进进出出....”杨缓的语速越来越快,张亮年等人笑得前仰后合,一旁的丫鬟全都羞红了脸。
······
没几日,贾兰的病方好,李纨就病了。
和杨缓这种进进出出,拉拉扯扯的游戏,她不想再继续了,每当看到贾珠的遗物,她就会觉得羞愧,既然上天有了意思,那她就断了这份情,也断了这个念想。
“怎么就病成这样了呢?”王熙凤看到床上的李纨,一派被抽走精气神,形销骨立的模样,忍不住暗想:“难不成是因为我把这权要回来了,她这心里不满。”也由不得她不多想,她前脚刚从王夫人这儿,把权接回来,后脚,这珠大嫂子,就病倒了。
还不知这帮下人怎么说呢!
人言可畏,这凤姐儿也有点害怕人言,立马问大夫症状,大夫说是心病。
“和珠大哥有关,这又怎么办呢?也不曾听说世上有哪个法师能搜魂寻魄的。”
王夫人把这事儿说了,听说李纨2是为了贾珠病成这般,王夫人也动了慈悲心了,“让太医去看,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只要有这个药,都给她用去。”
知道内情的素云和林黛玉也各自想着自己的法子。
黛玉趁无人之际,这里所谓的人,是那些主子,因为她可以支开那些下人,她坐在李纨的唇边,看着这位嫂子,眼中是无限的悲悯,她道:“嫂子,今儿我说个故事好不好?”
李纨掀开眼帘,见黛玉这个模样,又实在不好拒绝,便强撑着道:“说吧。”
“这事还要从苏州的桃花坞说起,当地有个吴老太爷,他是那里的里正,为人一本正经,我记得那边,就那一块牌坊最多。”
“这故事却要从一个乌寡妇说起,说起这乌寡妇,年轻时候生得脂筑玉刻的人物,男人各个想与她一亲芳泽,可那时,还是当时的吴老太爷有法子......”
年轻的乌氏和吴老太爷勾搭在一起,但吴老太爷有了正妻,他的身份又纳不了妾,怎么办呢?
还是这向来有主意的吴老太爷有主意,他有个生病的侄儿,他让乌氏和侄儿结婚在一起,如此,他们又可以私下鹊桥相会了。
这侄儿的病果然很重,没几年就病死了,乌氏因为守寡,成了人人敬重的人物。
李纨道:“这守寡,只怕不寻常吧。”
黛玉微微一笑:“这事儿又要从吴老太爷的女儿说起。”
这吴老太爷有个女儿,死了丈夫,却不肯守活寡,要去当尼姑,按照习俗,出家便不能算守寡,吴老太爷觉得失了颜面,便想起自己这儿最有名的寡妇。
“正是乌氏。”
李纨眼睛一亮:“他没皮没脸和乌氏做了事儿,那么多年了,现在自个儿竟还当真了?”
黛玉道:“这才是人生无常呢。”现在她也陷入了自己所编织的故事中去了。
这乌氏看见这吴家女儿是那么年轻美貌,一如自个儿的当年,动了恻隐之心。
“她没有对吴家女儿说多余的话:“我来看我,往前比你还漂亮,现在呢,不过是一堆的朽木,一个还没有埋的人。我活了那么久,要告诉你一句话:让一个女人守节,实在是痛苦的事儿,不如早点死了。你那么青春美貌,为什么要活活的受罪?””
李纨听了,一怔:“不受罪,又能干什么呢?”
黛玉全没有想过这些事儿,她兴高采烈道:“那吴家女儿听此一言,如当头棒喝.....”
听到吴家女儿自己找到了意中人,二人情投意合,李纨也为他们而感到高兴,她嫁进了贾家,已经不可能遇到这样的事儿了。
就是遇到了这样的人,他们也不可能.....
故事的转折来了,吴老太爷知道自家的女儿和别人有私情,气得要把二人沉江。
“虎毒不食子啊,怎么能这样呢?”
“王莽还逼着自个儿子死呢。”
听到有好心人愿意使个调包计,那吴家女儿对那青年道:“就是不成,我也乐意和你一块死。”时,李纨流了眼泪,他道:“好妹妹,你别说了,我和杨大爷的事儿你都知道了吧。”
这故事正到高处呢,黛玉突然憋住了,心中也是难受得紧,颔首道:“是,就我一个凑巧知道,你不要担心。”。
李纨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说人要为自个儿还活是不是?”
黛玉连连点头:“是,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