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题实在是两头堵,那些娈童,明显是为了姨妈准备的,这冯千秋又和姨妈打得火热,当真是不好办。
所以杨缓打算,先吃个饭,和这冯千秋吃个饭。
不动刀兵,不战而胜,方为上之上者。
听说杨缓请他吃饭,冯千秋也没有怠慢,他本就是因为伺候太上张皇后才有了这般显贵,这杨缓和太上皇后是血亲,他岂敢怠慢。
冯千秋去了杨府,掀开帘子进了大厅,大厅上肴馔已经齐备。
饭碗里的是稻香鹦鹉粒米饭,桌上摆着的阿盘、盆里都是美味佳肴,让人目不暇接。
仆人排出碗筷,叮当金石响,杨缓笑道:“这还合你的口味?”
冯千秋道:“这便是做国宴都绰绰有余了,杨大人太破费了。”
杨缓指着一盘菜,问冯千秋道:“你可认得这是什么菜?”
这叶子翠绿,子如豆蔻,闻来一阵清香,冯千秋摇头,杨缓道:“这便是蘅芜了。”杜若也可以被叫做蘅芜,吃了可以明目。
冯千秋方点头,捉起筷子准备吃些,杨缓便问道:“你可知这蘅芜的典故?”
“不知。”
“当年武皇开边未已,志吐八荒,以为天下无不可成之事,李延年献歌曰:‘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武帝心动,李延年遂献妹悦上,这李夫人当真国色,他的兄弟李广利,也因此得以统帅一方,但天不假年,这李夫人虽美貌,但却寿短,见她要早去,武帝想见她最后一面,可李夫人却掩住了她的脸,不让皇帝见她的面,你道是为何?”
冯千秋:‘为何?’
“她说,以色事人者,色衰则爱弛,她如今因病憔悴,武帝见了,必生不喜,故而掩住了面容,不让武帝见她,果然,这李夫人死后,武帝思念非常,一天梦到了这李夫人梦授蘅芜之事,后来请道士搜李夫人的亡魂,阴阳相见,传为佳话。”
古代说秦皇那是骂人的,但是汉武帝,那就参半,因为这两位皇帝都求仙访道,很多神仙故事都放在了他们头上。
冯千秋知道杨缓是意有所指,谢了杨缓一遭,杨缓笑笑,并不多说。
这冯千秋要是能明白,就此罢手,自然皆大欢喜,可要是他冥顽不灵,到时候也不要怪他。
勿谓言之不预!
男宠、宠妃,都是一个路子,但男宠还更麻烦些,男宠不能有子嗣。
冯千秋被杨缓这一个故事说了之后,回到府上,果真找了汉书来看,看其中的《外戚传》。
“老爷,屋外有人求见,说是锦衣。”
冯千秋:“锦衣军?来找我干什么?”心中一时有些害怕。
来人生得中等身材,其貌不扬,只是这胡须偏长,冯千秋道:“有事儿就快说。”
不是来抓他的,他自然气要高些。
这人笑道:“大人危险了。
冯千秋骂道:“我在这儿吃好,喝好,这儿连一只苍蝇都不能飞进来,你怎么说我危险?”
那人笑道:“大人吃了那杨缓的饭,岂不是危险?”
冯千秋皱着眉头,不说话。
那人继续道:“你道他是谁?他是五道将军,阎罗大王,好请的是鸿门宴,此番大人的丑事漏出来,他必杀大人无疑,所以我才为大人可惜啊。”
冯千秋听了,气息加重:“那你是什么意思?也想沾沾我这份霉运?”
那人笑道:“说起来,我和大人还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大人因为被人瞧出一桩机密,面临死路,而我因为瞧出了别人的一桩机密,也恐怕要身首异处,大人,说起来,我们还真是同病相怜了。”
门窗紧闭,冯千秋沉默不语,对面的人垂睑出神,也不说话。外头,草长莺飞,湖光闪烁,湖边的草地就像是大大绿色毡帽被镶上了银边。
天地一片安静。
“那你定有办法救我。”
听到冯千秋的话,那人露出了笑容,“小的姓吴,心中若没有了主意,也不敢来找大人了。”
冯千秋问是什么主意,这人道:“小人得知了一条消息,这杨缓和天地会有染,还是天地会的幕后老板,凭这一条,大人就有办法治他的罪,只消他了了账,大人再小心一番,过了这段时间,往后有的是逍遥时候呢。”
死道友不死贫道,好吧,让冯千秋放弃现在的锦衣玉食,他实在是做不到。
······
重华宫
“退。”太上张皇后将背躺到榻上,懒懒道。
苏皇后、周贵妃、吴贵妃、水澹月告退。
珠帘一阵响动,好似抚琴。
冯千秋烧好了大烟,恭恭敬敬跪到太上张皇后面前,太上张皇后托起烟杆,吸了一口,欢畅闭上双眼。
冯千秋恭恭敬敬,不敢打扰。
外头却热闹。
苏皇后见前面乱糟糟的,问是什么原因,人禀道:“两个人因为争道,打起来,周遭的人都看笑话呢。”
水澹月原打算看笑话,过去看,就中的一个竟是影儿。另一个双脚乱蹬,嘴里喊着“救命”的是周贵妃的贴身宫女绣佩。
影儿骑在绣佩的身上,一通瞎打,周遭的宫女都起哄发笑,此时有眼尖的见苏皇后来了,低了头,然后是传染似的一片安静,那些宫女都被吓散了,只有二人的打斗声。
水澹月脸上不好看,那周贵妃脸上也不甚高兴。
影儿、绣佩跪在了地上,对此,苏皇后自是各打五十大板,有人觉得不平,心里有怨气,不说。
太上张皇后直挺挺躺在榻上,冯千秋忍不住摸了一把,谁想太上张皇后照着脸就是一个巴掌打来,冯千秋摸着脸,茫然无措。
“我让你动了吗?”
“没有。”冯千秋将头低下。
太上张皇后拍了床榻两下,冯千秋又去烧大烟,太上张皇后睁开凤目。
“娘娘,奴婢最近听到一件事。”
“什么?”太上张皇后的语气慵懒且愉快。
“奴婢听说杨大爷和那天地会有关系。”
太上张皇后忽然变了一张脸:“你是听谁说的?”
冯千秋见风云突变,吓了一跳,颤颤巍巍道:“奴婢就是听人那么一说。”
“谁啊?”
“不知道。”
太上张皇后哼了一声:“你知不知道你是被人当了枪使啊?”
“啊?”
太上张皇后摸了摸冯千秋的头:“不知多少人盯着你呢,就算缓儿和天地会有关系,也不该是你能知道的,他们必然别有所求,你啊,就是太年轻了。”
冯千秋吓得花容失色,说起了娈童的事儿,太上张皇后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送出去就是了。”她摸着冯千秋滑嫩白皙的脸蛋儿:“你难道没有听过,一个和尚有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的事儿?”
听到这儿,冯千秋就觉得身子一阵发抖,眼流热泪:“是。”
岂实他也不过是替代品罢了,太上张皇后缓缓闭上双眸,眼前是逐渐模糊的世界,以及越来越清晰的——杨衍。
她又睁开凤目,瞧了冯千秋一眼,冯千秋满脸是笑,她却心道:“衍哥哥为什么不把他杀了?难道他真不吃醋?”
心中百般不满。
又吸了一口,太上张皇后闭上了双眼。
呼吸好似麦田上的春风。
······
典恶本为这借刀杀人的计策得意,谁想被这太上张皇后一眼看穿,冯千秋平安无事,这杨府眼看也要恢复原爵,甚至有传闻,是杨缓亲自袭爵。
他等候在殿外,殿内,崇仪帝激动道:“阁老也以为不行科举可行?”
颜子建道:“这科举无非选贤举能,今日举子,不必有融会贯通之功,不必有探讨讲求之力,但诵坊肆所刻软熟腐烂数千余言,习为依稀仿佛、浮靡对偶之语,自足以应有司之选矣。学术至此,已至可悲之地,然而弊端又不仅仅在这一处,韩子文起八代之衰,曰:‘文以载道’,今做八股,流于空虚,甚且文以子史粗疏之字,杂以异端隐僻之谈,文体日衰,人心益坏。”
“赵阁老,你以为呢?”
赵舒道:“臣听闻利不百,不变法;功不十,不易器,这废科举,其利是否百倍,尚不好说,草草行事,只怕人心浮动,与国不利。”
“不然,朝廷取士之法不同,则其得士不同,春秋时候讲个‘言扬行举’,春秋之士便言行并能,汉朝清静无为,都是厚重长着,到了汉武,建功立业,所以多得是张骞,傅介子之建功立业之人,今猛将必起于卒伍宰相必发于州郡,取士讲究个经世致用,来日我大尧必然遍地是贤能之士,到时天下大治,便三代之治,亦非镜花水月。”
颜子建一番慷慨陈词,说得崇仪帝高兴,赵舒也不好反对。
颜子建、赵舒去后,典恶进来,说起了杨缓通天地会的事儿,崇仪帝面无喜怒,问道:“金钱会现在能解决了?”
“卑职月底必将其一网打尽。”
“你可不要养寇自重啊。”
圣心难测,典恶如同用尽全力,却打在了棉花上,好生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