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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颜良的训斥,曹昂挺立阶下,据理而辩。

颜良听了一会,火气渐消。

他对于自己手下这些歪瓜裂枣的德性,自然清楚。再加上看曹昂从容淡定、侃侃而辩的样子,他立时就有些喜欢。

曹昂在陈氏乡射上的表现,已经传入了京师。那些士族或许觉得他偷奸取巧,不合儒道风范。

可是颜良身为武人,却对曹昂的表现很是欣赏。

如今亲眼看到这孩子一表人才,身高气壮,更是欢喜。

只是他毕竟是虎贲丞,要为自己的威严考虑。

“不管如何,你今日初来乍到便训会迟到,捉弄同僚,不可不罚!”

颜良疾言厉色,但话里话外,却是将曹昂扰乱宫禁的罪行换成了最微不足道的恶作剧。

曹昂可听不出他的意思:“我不服!丞君明摆着是偏袒他们。哼,原来禁宫禁卫,也是这等德性!”

说着,他摘下头盔,掷到地上。头盔磕到砖地,蹦蹦跳跳,良久才停。

“这郎官,不做也罢!”

颜良愣愣看着被曹昂弃之如敝履的官盔滚动许久才停止,心里一阵叫苦。

是谁说曹氏郎君仁义明理,头脑灵活的?

现在怎么活像一个愣头青?

有汉一代,不知道有多少清流拒绝征辟,有些人甚至被强行抬到朝中做官也会当廷解下绶带,挂冠而去。这自然可以抬高他们的身价,却也狠狠打了他们上司、甚至皇帝的脸……

如果曹昂今日真的辞了官,他颜良事小,中郎将不能容贤才,折了名声可是大事!

颜良几乎就要跳下阶去,和曹昂软语相商了。

所幸,一个人突然出现,用一句话帮他解了围。

“大胆,皇家禁卫官盔,你敢掷之于地?此分明是藐视皇上,罪当族斩!”

这声尖利的叫嚷,威吓十足,在庭院间传出很远。

曹昂心头一惊,连忙单膝跪地。

周围瞬间静了下来,秋风穿过值房旁排排杨树稀疏的叶片,“哗哗”地响。

鼓掌声起,几声娇笑打散了压抑的氛围。

“吓到了吧?抬头看看我是谁!”

曹昂怔怔抬头,看到那张嬉皮笑脸的脸,一阵愕然。

他认得这个人,正是在西园被他打哭的“少年”,唐徽。

唐徽这会穿了一身宦官服饰,叉腰站在他的身前。

杨慎等人连忙下阶赔笑:“唐黄门怎么来到这里。”

颜良当然知道唐徽的底细,只是她是妃子选,又是张让的义孙女,他可不想拆穿她惹麻烦。

此时听此女声色俱厉,他还真被吓了一跳:“唐……呃黄门,曹郎中初入宫禁,不熟悉规矩……”

唐徽挥了挥手,严肃道:“皇家体面,岂容儿戏?”

颜良不敢多说。太子视此女如姐,她大概率是以后的太子妃,他可不敢当她面乱说什么。

曹昂这时心里也在发虚,没想到这家伙是个颇有势力的宦官,不会是要公报私仇吧?

他转转眼珠,提醒唐徽自己与张让的关系:“唐黄门……张君侯可好?”

唐徽听他提起张让,想起自己挨他打,眉目一厉,转转眼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她妙目环顾,看到数丈外的宫墙边,有一株高大的通天杨,杨树的顶端有一团黑糁糁的乌鸦窝。

“这样吧!选人选材不拘一格,若你真是人才,且为我射下那只鸟窝,便免了你罪。不然,休怪我罚你!”

唐徽本就是故意给曹昂出难题,心想那么高的杨树,那么远的鸟窝,他就是箭术再好都射不到。届时自己以罚他为由,向太子将此人要到身边教自己箭术,岂不是一条妙策?

这样想着,她沾沾自喜,居高临下的看着曹昂。

颜良等人也暗暗咋舌,认为这个距离,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射中的。

曹昂皱了皱眉,站起身来:“只要弄下这只鸟窝,就行?”

唐徽一怔,随即点头:“只要你弄下鸟窝,就行。”

说着,她命人取过一把鹊画弓,递向曹昂,却不料曹昂摆了摆手,大踏步走向那株通天杨。

很快,众人眼中的疑惑就化为了震惊,就连颜良都惊愕得微微张嘴,杨慎等人的嘴更是张得甚至能塞下一颗鸡蛋。

“这……这个人是失心疯了吗?我没看错吧?他是要拔树?”

唐徽美眸睁得老大,瞪着曹昂解下护腕,捋起箭袖,俯身倒搂住了杨树。

就在这个时候,不少奉着差事来往的小宦官也看到这里的动静,远远地围拢过来,都以为曹昂在抽风。

曹昂搂住杨树,脚尖碾了碾地面,猛地一挺虎腰,那株高大的杨树便陡然一颤。

他感觉差不多能行,大喝一声,蹬地挺腰,只听地底“咯噌噌”无数根须断裂声起,一棵高大的通天杨便拔地而出,掀起猛烈劲风后摔在宫院,裂了地砖无数。

曹昂面无表情地走到杨树顶端,取下那团乌鸦窝,交给唐徽。

唐徽呆了许久,然后面无表情地接过,面无表情地转身,面无表情地离开,像是万念俱灰的偶人。

没错,她自闭了……

颜良在看到这幕壮举后,再顾不得他丞官的官威,三步一跳地蹦下台阶,把住曹昂肩膀细细端详,问他有没有受伤,怎么做到的。

而一旁本就目瞪口呆的杨慎许平等人,早就五体投地,战战兢兢。

此刻,他们的心里都浮现一个想法。

咱们这一澡,洗得不冤……

……

……

袁氏,袁绍院落,袁熙的偏院。

袁熙也学袁绍大摆宴席,大会群贤。

“曹氏子实在无礼,如今竟成了阿父帐下虎贲郎,诸君为我献策,如何才能出口恶气!”

听他这么说,唐微想要劝和,却被其他少年七嘴八舌的声音淹没。

“显奕兄,你不是与杨德远关系不错么?听说这曹氏子就分在了他的什中,不妨让他为你出口气,如何?”

杨德远就是杨慎,在未做郎官之前,是袁熙这群京师纨绔的孩子王。袁熙自小没少被他揍过,现在见了他都像老鼠见了猫。

听到此策,袁熙虽然头疼,但觉得比起被杨慎压制欺负,还是对付曹昂出气更要紧。

于是他一拍大腿:“后日!后日他们休沐,咱们去请德远!哼,这次,定要让这曹氏子吃不了兜着走!”

……

……

黄昏时分,皇帝在张让的陪侍下,乘辇经过虎贲丞的值房。

他忽然连连咳嗽,猛拍栏杆。

抬辇扈从纷纷停步,张让连忙凑近:“陛下?”

皇帝闭上眼睛,侧耳听了许久,才恍然道:“如何每日于此时盘旋的乌鸦不见了声响?”

张让愕然,询问身旁小黄门。

小黄门将早间曹昂拔树的事说了一通。那棵树上是个乌鸦大巢,由于太高,宦官们没有办法,所以才一直留着。今日曹昂一通胡闹,巢都没了,乌鸦自然也就散了。

皇帝望向宫墙,这才发现真的少了一株通天杨,不由哈哈大笑:“谁说我禁卫不得人?朕对这鸦声早就腻烦,不想今日为一虎贲拔除源头。不错,不错!”

他拍拍乘辇,示意接着行走。

走入北宫,他忽然道:“该赏!如此虎贲,怎能不赏?张常侍,此人初入郎官,先升个什长,明日来嘉德殿上差……曹氏……赏十匹绢帛,五十金。”

……

……

乘车回家的途中,曹昂连打喷嚏,骂骂咧咧,不知道是谁在背后咒自己。

回到家后,面对突然来到自己院子等候的张芙蕖,他有些奇怪。

她可从来没有主动进过自己院子,今天不知道吹了什么风。

张芙蕖温柔一笑:“今天做的好大事。”

“什么事?”曹昂更摸不着头脑,他可从来没见张芙蕖这么温柔过。

张芙蕖喜滋滋地将来传旨的小宦官的话复述一遍,连道恭喜。

曹昂有些懵。

怎么这越胡闹,还在洛阳陷得越深了!

“走!今日你第一天入仕,身为傅母,要为你庆祝一番!”

张芙蕖牵住他的袖子,回首嫣然,带他出了院子。

曹昂怀疑,眼前的人不是张芙蕖,而是别人套了张相同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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