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若正常来说,唐姬此刻早就入宫侍寝了,如果曹昂没有拨动历史的指针的话。
可是在曹昂的作用下,蹇硕、张让、袁绍三人因为传国玺一事斗了个天翻地覆,是以张让也就将唐徽入宫一事搁置下来。
直到最近,在大臣外戚的逼迫下,何氏心烦意乱,看着儿子仍然不成器的样子,才想起他好像还有个妃子选,不如给他成婚,看看能不能让他成长一点。
唐府得到了消息,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
今日,唐徽最后一次任性了一把,挥剑赶走了府中所有的下人。而张让等人正准备杀何进,也就无暇顾及她这里。
当她对曹昂说出这句话后,看到曹昂的脸色一白,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自从毕圭苑出来,她的心就随着那个吻交了出去。
很快就要出嫁,她无论如何没法将曹昂推出心扉,于是纠结许久,终究还是说服自己,要最后再见他一面。
也许,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见到他无动于衷的样子,我也就该死心了……
可是现在,曹昂明显不是无动于衷,所以她哭了。
当然,曹昂脸色变了,确实也是关心唐徽,但更多的是,担心如今董卓变乱在即,好朋友入宫被害了……
“妾不该见你的……”唐徽哭得花容失色。
曹昂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现在说什么都不合适。
于是他干脆不说,而是一把抓住唐徽的手,将她拦腰抱起,翻身上马,奔驰而去。
原本一直躲在暗处等待娘子消气的家人们,纷纷炸锅,抄起家伙就要追过去,却被持剑而立的唐微挡了下来。
他傲视这群人,眼角也有泪淌落:“姐姐为了唐氏如此牺牲,今日,她想做什么,我唐微以命成全!”
家人们为之夺气,面面相觑,有人飞马去宫中报信。
唐微回头,看着奔入阳光中的曹昂马匹,发现姐姐斜伸出来的钗环流光溢彩,裙裾飘荡如云。
她在翱翔……
……
……
“郎君,你不该如此鲁莽的!我害了你……”
此时,曹昂和唐徽已经来到洛阳郊外,沿着洛水一路西行。
毕竟打算出城,安全起见,曹昂还是绕行安民里,带来了自己的小一百部曲,此时部曲远远缀着他们。
两人牵马散步,慢慢行走,唐徽依然在哭,这次是恨自己害了曹昂。
曹昂却满不在乎,反正天下马上大乱,别说是唐徽,过几天何后他都敢抢!
他停步,伸手为唐徽擦了擦泪:“我记得你不是这么爱哭的。”
唐徽感受着他指尖的温度,脑子有点空。
“你是我曹昂的弟子,不要这么弱弱懦懦,丢的可是我的脸!”
曹昂忽然捏住她的两颊,扯开,她两片抹了胭脂的柔唇顿时被扯得不成规则。
“唔~”唐徽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有多滑稽,自己把自己逗笑,喷出一个大大的鼻涕泡泡。
曹昂松开她,给她递过手绢。
“师父阿兄真讨厌!”她接过手绢,却不忍心弄脏,收入胸口后,从锦囊取出自己的手绢擦拭。
“我小时候经常在阿父圈禁后偷跑,每次都玩得特开心,你知道为什么吗?”曹昂牵马接着走,一边挥动剑鞘扫着长草,一边问。
唐徽听着他“琅琅”响的甲片,觉得很安心:“因为,刺激?”
曹昂点头:“当然刺激,但为什么刺激呢?因为我在本不该玩的时候玩了,在本应没有自由的时候,偷到了自由。”
“偷到……自由……”唐徽愣住,看着汤汤洛水,在阳光之下遍布金光,像是纯色重锦上洒了一堆的锉金与珍珠粉末。
“知道自由是什么吗?”曹昂又问。
唐徽摇头。
“自由就是叛逆。越不该做的事,你能有选择去做,而且还不惧一切地做到了,就是自由。”
说着,曹昂举起剑鞘指天:“除了鸟之外,没有动物会飞。鸟不惧狂风暴雨、无处安身而选择了飞翔,所以在我们眼中才是自由。”
他回头看着唐徽闪闪的美眸:“自由,不是我们能做什么;而是我们不能做什么;哪怕忍着痛,背负着大山和枷锁,受尽千夫所指,也能够悍然无畏地,有自己的选择去做些‘不能’做的事,这才是自由。”
唐徽看着曹昂如龙般深沉、如虎般凶狂的眼睛,深深地迷醉其中。
这人,是个天生的反贼……
不知怎么,她心里自然而然地浮现出这个念头。
只是曹昂的下一句话,就再次让她泪崩:
“我现在的自由,就是你。”
青冥高天有鸟鸣,浩荡洛水柳拂风,粼波闪闪如金攒,不听郎言不动心。
在啁啾鸟鸣,风滚长草,洛水汤汤中,唐徽狠狠地动了心。
曹昂向她伸出了手,她紧紧握住。
“今天,我带你最后跑一次马。”
曹昂搂着钗裙秀丽的唐徽,在大河之畔,向着太阳,纵马狂奔。
不过十里,他便发现了一处小型的营寨,那里散养着不少马匹。
曹昂猛地一夹马腹,直冲过去,拔剑砍断寨栅,在兵士们目瞪口呆中,将他们的马全都驱赶惊跳,腾起烟尘如洪流,冲寨而去。
直到他的身影在阳光中缩成一个小点,军士们才反应过来,一边整军狂追,一边禀报首领。
首领是颜良。
他听到有人竟然凭借一骑便冲入营寨放走了马匹,不由大惊失色:“莫非董卓已经得知了我们的图谋?进兵,合围!”
领了命令的飞马奔出,去其他分驻营寨传讯。很快,洛阳西的夕阳亭周围,烟尘大起,军马流转,杀意盈天。
袁绍终究放心不下董卓,因此委派颜良分兵驻守夕阳亭东,以防董卓作乱,如果有可能则剿杀董卓并其兵丁。
颜良是袁绍手下猛将,当然是奔着最理想的目标而去。上午听斥候报讯,说董卓似乎松懈下来,竟只带着近卫,同一家子去洛水畔扎营垂钓。
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消息,当即分兵围拢,等待斥候回报后就进兵活捉董卓,并了他的凉州兵。
不料曹昂突然出现,趁他们休息时放跑了马匹。颜良当机立断,发动了进攻。
这一切,纵马狂奔的曹昂并不知情。
他为唐徽抢了一匹马,唐徽撕开裙裾裹住双腿和曹昂并肩驰骋向了夕阳亭。
夕阳亭下,营寨累累。
夕阳亭外,有一少年正在持酒洒地,他周围则有几十部曲在静默散坐。
听到马蹄声起,营寨中兵士重重闪动,少年垂着首转头来看。他的部曲也乱哄哄起身。
曹昂和唐徽扯住马缰,马蹄在地上犁出数道沟壑,烟尘随风而散。
两人看了眼营寨,也低头看着少年。
“仆在此祭奠先祖,烦请二位下马……”少年回头接着酹酒,一边喝一边倒,一边哭。
曹昂和唐徽对视一眼,觉得远处营地中的那些剑拔弩张的兵士不是针对他们,而是针对这个儒衫少年。
唐徽好奇:“阁下何人?”
少年迟疑片刻,还是放下酒坛酒杯,起身敷衍着向两人行礼,两人下马还礼。
“仆姓杨名修,草字德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