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让,你敢弑君!”
曹昂怒喝,并向张芙蕖使个眼色,让她盯住佟金玉的队伍,免得去给董卓报信。
张让听出了曹昂的声音,哈哈大笑,笑声悲凉;“曹君!咱想不到最后竟还是你来救驾了!”
曹昂声音放缓:“张君侯,投降吧,送出陛下……何必多造冤逆呢?”
张让良久无声,小船上的灯光忽然晃荡。
“曹君,敢不敢上船一晤?就你一个人!”
张让嘶声叫道。
张芙蕖、佟金玉、唐徽、张春华纷纷拦阻,曹昂却打马直出:“虎豹成群,我曹昂都不曾惧怕,又何惧几个中官?”
他下马登船,看到了静静站在皇帝刘辩一旁的张让。
张让并没有挟持皇帝,反而依然恭谨。
皇帝另一边,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孩子脸上毫无惧色,正在打量曹昂。
曹昂连忙拜见皇帝,刘辩让他平身,然后问:“曹卿,朕记得你……”
“谢陛下。”
“曹卿……张常侍,非死不可么?”
曹昂看眼张让,无言以对。
刘辩身边的孩子眸子闪过一抹幽冷。
张让叹息,走到刘辩身前跪拜:“臣早知难逃一死,只惭恨惊动了陛下和陈留王。”
刘辩不禁流下泪来:“只恨朕什么都做不到,连一艘船都无法为你准备……从小到大,是你陪着我玩、给我好吃的、教我哪些人能信哪些人不能信……父皇打我,也是你为我求情,替我挨打……”
他泪眼看向曹昂:“朕贵为天子,竟连最亲近的人的命都救不下么?”
曹昂无语,只能下拜。
刘辩默默看向黑蓝色的大河,临风流泪。
张让也哭得颤颤巍巍,他爬到刘辩脚下,亲了亲他的鞋子:“老奴是皇家的狗,让老奴怀着对皇家、对陛下的感恩,去吧……”
他哭得嘶声,磕头出血:“如今朝堂群狼环伺……臣等死,陛下自爱!”
说完,他起身,环顾河岸密密麻麻的曹昂大军,深深看了眼曹昂:“曹君,望你有始有终,做一个真正的天子‘冠军’!咱,去矣!”
说着,他和一船宦官,纷纷跳入了大河之中。
大河水花翻动,很快又归于平静。
……
……
曹昂奉着皇帝刘辩和陈留王刘协回京,一路谁也没有再作声。
就连身后的部队都感觉到了沉闷的氛围,而将救驾成功的喜悦抛在脑后。
“曹卿……”刘辩忽然说。
“陛下。”
“张常侍说……你是父皇的龙将,将来会为大汉平定天下,驱虎除熊。是真的么?”
听刘辩这么说,曹昂没什么反应。刘协却偷偷翻个白眼,心想你身为天子岂可如此坦言心迹?天子之威何在?这曹昂听到你如此坦白推重,岂能不生异心?
这可和父皇公开夸奖,驱狼吞虎大不相同啊!
“臣只不过是尽忠职守,如何用,还看陛下的心意。”曹昂在马上一拜。
刘辩转头看了看他,抹了抹眼泪:“张常侍他们去了……这天下,朕只剩你了啊……”
曹昂一惊,翻身下马,连忙跪谢。
这时,前路火光如龙,尘土大起,一支大军转出。
当头一慈眉善目的大胡子大喝:“来者何人?皇帝何在?”
曹昂转头,发现来人正是董卓,他的军队壮大不少,想来是裹挟了何进何苗的部队。
刘辩脸色一变,连忙擦泪。
陈留王刘协打马出列,先让曹昂平身,再以奶凶奶凶的声音道:“天子在此,汝是何人?为何见驾不跪?”
董卓看到他不过一乳臭未干的娃娃,再见皇帝慌慌张张毫无威仪,心中冷哼,就要打马上前,裹挟皇帝和这一众部曲回京,却听佟金玉喊他。
他这才发现了儿媳也在其中,然后便顺势看到了眼神冷冷的曹昂。
董卓心头一跳,眯眼对视。
两人目光相接,如龙象凭空角力。
天,下起了点点白雪。
双方大军也感受到了剑拔弩张的氛围,纷纷挺起枪矛。
曹昂带领娘子军打马向前一步,董卓下意识扯马后退,随即哈哈大笑,翻身下马。
他先跪拜了皇帝,这才对曹昂道:“曹君,我们又见面了!”
曹昂不下马,冷冷回应。
佟金玉看不出董卓脸色,忙解释曹昂又救自己一次,极力夸赞曹昂。
董卓只是淡淡点头,让她回归本阵。
此时,董军哗然,一众公卿大臣被大军押到前面,他们纷纷下马山呼,哭哭啼啼地拜见皇帝。
“不知是何方叛逆!竟然将陛下的黄伞撕成缕缕,缠了漫山遍野!害得我等好找啊!”
听到公卿们的抱怨,唐徽和张春华憋不住“噗嗤”笑出声来,然后对望一眼,又冷起脸,彼此互哼。
袁隗等人瞪着董卓:“天子在前,董并州为何还不却兵?”
董卓上马冷哼:“诸公为国之大臣,不能匡正王室,致使国家播荡。非吾精兵,北邙如血海矣!有何脸面让吾却兵?”
在董军的威吓下,众人噤若寒蝉,他们望了望曹昂,想要将曹昂拖下水。
曹昂冷哼:“陛下蒙尘,龙体疲惫,诸公难道目无陛下么?还不赶快奉天子还宮!”
陈留王也斥道:“满朝公卿,皆不如曹卿赤忠!”
众人虽然不忿曹昂,但看了看他的军队,又看看跋扈的董卓,还是忍气吞声。
董卓看了眼曹昂,手按剑柄数次,终究还是松了开来。
于是众人簇拥着皇帝,在早雪中,在为了争功互杀的满地残尸中,向洛阳进发。
一路上,董卓时不时看看曹昂,目光幽冷。
他的女婿李儒暗暗打马上前,低声说:“大人,不动作是对的。”
“哦?”董卓眯眼。
“我们新拢大军,虽有数万人马,但军心不定;而曹昂骁勇,在京师兵马中得享大名,猝然冲突,我军怕是会被惊散……如今皇帝为谁所救其实并不是最重要之事,最要紧的,在于谁的手中有兵!”李儒手指伸出大袖,虚画圈子。
董卓想了想,点头称善。
而另一边的袁绍,也时不时冷冷看着曹昂,在气愤这次又被此人摘了果子。
不过,他这会的心情大体还是蛮好的,甚至很是沾沾自喜。
因为在他的翻云覆雨之下,外戚、宦官,一举而灭,日后的天下,便是士族高张的天下了!
想到这里,他只觉自己经天纬地,才智无伦。
不料许攸过来,当头给他浇了一盆冷水:“本初,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为今之计,是要尽快拢回何进、何苗的兵马!”
袁绍冷冷看他一眼:“子远此言差矣,为今之计安定朝堂,推举贤能,把住决策、任免两权。内政不安,徒有兵力也是任人任免、分拨摆弄。此非私家部曲!”
“手中有兵,心中不慌啊!”许攸捶掌急谏。
袁绍点头:“倒也是。”
但他并没有把目光望向董卓收拢的何进何苗部队,而是看向了曹昂身后的一万以虎贲和西园军为主力的军队。
这些人才是他袁绍能够掌控的老部下。
……
……
皇帝在大军簇拥下终于在正午时分还宫,当天就大赦天下,改元光熹为昭宁。
整理宫廷后,人们这时候才发现丢了传国玺,曹操和曹昂对视一眼连忙错开,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论功行赏,曹昂为首功,拔为虎贲中郎将,除如今所统一万兵马外,另外拨西园羽林一万人,由他统领。
他麾下的一万将士,爵进一等,人人赏布十匹、金十斤。部下升迁,一由曹昂荐表。
除此之外,他还授意张芙蕖和张春华,将她们的门生散往京城权贵家宅,趁着各方离乱重招奴役的空裆安插钉子。
既然已经走到了台前,曹昂就决定要尽可能地走好站稳。
当前最要紧的事,是切实地将手中的部队完全笼络掌握,这是个需要耗费财力精力时间的过程。
所以自做了虎贲中郎将后,曹昂将曹安民也安排进了羽林之中,做羽林侍郎。
他几乎很少回家,常常与将士们同睡同食,选拔可用之才,树恩以彻底控制军队,笼络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