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曹家军士在深井宫女的脖子上捡到的是一枚皇帝之玺，往常用来颁赐诸侯王书。
曹操接过玉玺，立即闭门与曹昂、荀彧和贾诩商议。
见曹操对刚来投奔的自己信任有加，胜过袁绍太多，荀彧颇为感触。
“诸君，以为如何？”
他举着皇帝玺，拈须沉吟。
荀彧没有立即说出自己的见解，而是看着贾诩。
贾诩皱眉沉吟，也不敢贸然讲话。
曹昂是知道自己家本来就有一枚传国玺的，和老曹对视一眼，试探着说：“玉玺……对咱们有用吗？”
曹操抿嘴一笑，他当然知道，玉玺其实用处也不大。
他本来就没有另立的想法，这玩意不过是个摆设……
此举，本来就是为了试探荀彧究竟是真心归附，还是袁绍派遣。
他问贾诩，实则眼角余光瞟向荀彧：“把玺，给了本初？”
贾诩拈须，忽然道：“不如给了孙坚……”
“孙坚？”曹操和曹昂同时看他。
荀彧却微微一笑，对曹操曹昂行礼：“曹公、郎君，如今天下板荡，已然不可收拾矣。以二位之高见，面对掌握天子、威陵天下的董卓，面对控扼函谷的吕布，日日置酒高会的诸侯军，有无能为？”
曹操想了想，摇头：“董卓、吕布不死，靠着这些各怀鬼胎的诸侯，怕是难以迎回天子了……可是，但忠王室，听于天命，无论如何，我们都要试上一试。如今打回了京兆，董卓又为犬子重伤，想必诸侯们也会争一争这个好机会。”
荀彧却不同意这个说法：“各路诸侯起兵，勤王事假，树兵意图自立才是真。袁盟主志大才疏，就是想要抢下这救驾之功，奈何威令不行，迟早必败。”
他看着曹操：“既然天子难回，莫非曹公就忍见汉室控于豺狼之手？天子重要，还是汉室重要？”
曹操皱眉：“文若此言何意？”
荀彧沉吟，斟酌字句：“董卓一心为己，专权残暴，尚且敢于树立天子，执掌天下。曹公人杰，一心为了汉室，岂能不如董卓？”
贾诩惊了一惊：“文若此意，是要曹公拥立陈留王？这岂非陷曹公于不义？”
曹操也眯起了眼睛。
荀彧于袖中伸出两根手指摇了摇：“曹公虽才高智深，然威望终究不足，岂能拥立新帝？愚意，可诱袁绍为另立之事，曹公收另立之实。”
“这怎么说？”曹昂看着荀彧，大为钦慕他云淡风轻的士族风骨。
“袁绍惑于世家威望，而不知眼前实惠，外强中柔，色厉胆薄。他河内之众不过二万，凭袁氏威望而为盟主，根本无法控御诸侯军。曹公只需暗中将找到陈留王之事告知袁绍，袁绍担忧其他诸侯争抢，必然帮着隐瞒下。等到诸侯食尽，外兵自解。”
荀彧顿了顿，接着说：“届时，他眼见迎回天子无望，定然是首倡另立之人，曹公只需虚与委蛇，向其展示忠诚，他外兵无助，自然信重安心。等到他将天子拥上帝位，我曹氏兵马将近十万，图穷匕见，袁绍必然仓皇出京。”
“到了那个时候，曹公挟天子以令诸侯，威望尊隆，外攻函谷，内应公卿，董卓必败。”
荀彧说完这些话，房间中鸦雀无声。
“可是，当今天子怎么办？”贾诩怔怔看着荀彧，只觉得这些士族的心真是够狠……
荀彧起座，不答贾诩，对曹操深深一拜：“为汉室，为苍生，曹公其思之！”
曹操想了想：“无论如何，是该通知本初找到陈留王的。之所以对外兵瞒下，就是怕孙坚之流劫持陈留王为乱而已。”
贾诩这时起座：“若依文若之计，则孙坚更应除去。皇帝玺，更该给了孙坚。”
荀彧与贾诩对视，会意一笑：“不错。”
贾诩对曹昂一礼，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孙坚猛虎，不为人下，一路北上，攻杀州郡长吏良多，可见此人非是忠直之徒。若他得皇帝玺，必然不愿交出，未免久留有变，自会引兵南还。
为了防止意外，只需将他得到玉玺的事告知袁绍，袁绍定然令他交出，到时候孙坚不愿，当引兵速退，无暇将陈留王的事宣扬……
“善！”曹昂点头，对曹操说，“阿父，二君所言，善啊！”
他哈哈大笑：“重伤董卓、夺还京兆、奉回陈留王，皆不足喜！今日得文若文和二君为谋主，才真正是我曹氏大喜！”
曹操大笑称善，对荀彧的爱才之心大起。无论如何，只要进了曹营，就要为我曹操所用！
当晚，曹氏门生毛三苟四扮作孙坚部曲，在皇宫残井中捞出了皇帝玺，呈给了孙坚。
未到黎明，孙坚便下令拔营，意图南归。
袁绍得到曹操的消息，果然对诸侯瞒下了找到陈留王的事情，并且举酸枣大营来京，召唤孙坚。
孙坚不去，径直南归。
袁绍大怒，写信让刘表截击，取还帝玺。
……
……
一天过去。
佟金玉没有离开司空府，只是呆呆地坐在后堂的堂阶上，低声唱着哄董白入睡时的摇篮曲。
她蓬头垢面，脸颊更加凹陷。
“难道……我错了吗？”
她抬头望天，失声而笑。
是啊，自己多么可笑？明明是西凉人，明明是董家人，竟然会因为一时兴起而投靠曹氏，与董氏为敌！
可笑么？看着被董卓军糟蹋残杀的满地妇孺……
她佟金玉也有女儿啊……
“白儿……”
佟金玉觉得身上很冷，抱紧了膝盖。
然后，背后一重，温暖的锦袍罩了上来。
她愕然回头，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坐在旁边的曹昂。
“事情都办完了吗？”
她问。
曹昂点了点头，看着她憔悴得几乎脱相的脸，忽然伸手帮她理了理杂乱的鬓发。
佟金玉眼神有些闪躲，但可能是身体太过憔悴，反应变慢，没有躲开，任曹昂理着发丝。
“怎么憔悴成这样？”曹昂的声音很轻柔。
佟金玉心里一揪，叹着气望向宅院，再也听不到女儿的欢声笑语。
“我听说你一天都没吃东西，吃点东西吧！吃完东西，我带你去见见送你的礼物。”
曹昂端出了饭菜。
“礼物？”佟金玉内心毫无波澜。
“一件你日思夜想的礼物，一个叫董白的小女孩。”曹昂眉眼弯弯。
“嗯？”
佟金玉暗淡的眸子，渐渐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