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星辰隐匿在乌云之后。
拉斯普金·艾姆·罗布罗姆的心中亦是如此,被不安与恐惧所笼罩。
他眺望着九十一街的方向,那里曾是他权力的象征,如今却成了他走不出去的囚笼。
自从一年前,高文兄妹暗杀领主未果开始,领主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起初拉斯普金只是当他任性,慢慢的,局面却越发的失控。
听话的傀儡仿佛要与过往彻底断离关系,行事颇具浪漫主义英雄之风。
他回想起与领主的权力斗争,那些日夜策划的阴谋,那些精心布置的陷阱,现如今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终究是人老了,说话没人听了。
他不明白,好好的一个九十一街,何等的繁华,何等的美妙,何等的令人赞叹。
不就是多了几家妓院,多了一些烟馆,他领主大人自己玩腻了荣华富贵、酒池肉林,凭什么还不能让别人也享受享受纸醉金迷的生活?
姑且承认存在逼良为娼,卖儿鬻女的情况,可仔细想想,那群为了一口饭就能出卖灵魂与底线的家伙,本就不配活在这世上。
九十一街能为他们提供一个安稳赚钱的居所,他们难道不应该感恩戴德?
为了一群下水道里的老鼠,混蛋小子说拆就拆,说改就改。
那可是自己家族经营了几十年的心血!
这守望城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全都是罗布罗姆家族世世代代的无私奉献,才有了今天的东境!
凭什么被他一个流放在外,贵族血脉存疑的野种,轻而易举地破坏?!
据上一次线人来报,这小子似乎在搞什么大动作。
没过多久,城里就传来戒严的消息。
直到此时为止,拉斯普金还不太敢相信这小子居然真敢动手。
他真不怕我三万信众?
随着教廷一个个失守的讯息传递到拉斯普金的耳朵里,拉斯普金才认清了现实。
老鼠说领主拥有恶魔的加护,本以为是戏言,但却成为了唯一一个能解释现状的答案。
身为教皇国亲封的红衣主教,我拉斯普金怎能任你这恶魔肆意妄为!
大不了鱼死网破,大家都别玩这盘棋!
他愤愤不平,拿出尘封许久的水晶球,呼唤另一个影子。
“别装死了!我知道你在听!”
他向着空无一人的黑暗大喊大叫。
“你现在肯定笑得合不拢嘴吧?看着我和那小子斗个两败俱伤,好来个渔翁得利!”
黑暗没有回应他的控诉。
拉斯普金如同自言自语:“不过没有关系。我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人没见过,当年我追随教皇亲征圣域,拼死砍杀异教徒的时候,你们这群小年轻还不知道在哪儿吃奶呢!”
“我之所以给你来信,是想告诉你,等你露出獠牙的时候,不要犹豫,砍掉那小子的脑袋!”
“否则你一定会后悔!”
抛下最后一句话,拉斯普金摔碎了水晶球。
“来人!”
“在!”
“召集兵团,准备圣战!散播消息,领主的真身是恶魔异端!”
“是!”
慢一拍的拉斯普金刚安排完下一步动作,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豪宅的寂静。
只见一名信徒跌跌撞撞地冲进房间,脸上写满了惊恐。
“大人!不好了!东西二街有大批的近卫骑士和治安官正在向宅邸前进!”
“呵!”拉斯普金笑而处之,心中浮现出一个绝妙的想法,“去,敲响礼拜堂的钟声!”
在东境的信徒之间,有一个流传已久的说法。
当红衣主教敲响那全城独一无二,供奉着圣神金尊的礼拜堂的钟声时,即是圣神在呼唤信徒们前来礼拜。
这个说法从未得到过验证,但却是东境教廷的每一个神父在传递福音时,每每留在信徒之间的故事。
所谓的杀手锏,就是一经使出,便是绝杀的存在。
他优哉游哉地下楼,穿过雕梁画栋的回廊,来到了宅邸的观景台,往下看去,果然已经有虔诚的信徒们碰上了气势汹汹的骑士和治安官。
而在远处,越来越多的信徒熬夜点灯,向自己的豪宅靠拢。
“我尊敬的领主大人啊。”他举起空杯,仆人立即为其增添美酒,“想要抓我,就踏着老百姓的尸体过来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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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钟声填满夜空时,诺亚陷入了迷茫。
他望着沙盘上越来越多的老百姓,停止了战场模拟,旋即坐倒在椅子上。
他设想过许多种情况,设置了各种应对之法,唯独这一种,完全没有想到。
诺亚以为,三万信徒是经过武装后的狂热分子。
可实际上,三万信徒是手无寸铁、愚昧无知、信仰迷信的平头百姓。
对啊,自己怎么就给忘了呢?
世界上最强的武装,就是信仰。
问题在于信仰的东西是什么。
月光映照在他的脸上,那双曾经不可一世,充满了自傲与野性的眼睛,此刻却充满了孤独与挣扎。
理性告诉他,想要从源头解决问题,不能心慈手软。
可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质问自己。
难道真要用我东境三万民众之鲜血,铸就我胜利的奖杯吗?
领主无助地扶额,耳中仿佛已经开始响起那些即将逝去的生命的哀嚎,感受到无数家庭破碎的痛苦。
归根结底,信徒们没有错,错的是身为领主的自己,没有来得及引导他们拥抱真实与美好。
若非他们不曾被生活抛弃,又怎会选择投身虚妄的偶像。
艰难抉择之际,有人摇动了来访的铃铛。
“诺亚!诺亚!不好了!你快下来!”
是芙洛提亚。
“前线急报!众多信徒正在向拉斯普金的宅邸聚集,有人在煽动群众,现场已经出现了推搡事件!兄长和埃弗顿阁下急需你拿定主意!”
时间不等人,越拖,信徒越多,越不利。
“不仅于此,驻扎在城外的圣战兵团正在往城内移动!守门的卫士们正在与他们对峙,但不知道还能拖多久!”
夜风轻拂,带来远处的争吵与喧闹。
月光如霜,将领主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从领主的座椅上缓缓起身,向着楼下走去,脚步沉重而有力。
可爱、漂亮、贤惠、虚假的妻子,正满脸着急地看着自己。
他笑了,笑的让芙洛提亚觉得十分孤独。
“我们离婚吧。”
他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