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梧有私心,可谁能没有私心呢?
他努力爬到现在不是为了草率死去,毫无疑问,李园旳话说到他心里了。
在送走李园之后,辛梧不禁为未来沉思,最后郑重决定,他要依使者所言,缓兵行事。
不过是放缓脚步,在抵达魏国之后遇事斟酌再斟酌而已,这根本算不上有错处。他想。
秦魏的联合,在双方领导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然出现巨大的裂缝。
——
在辛梧做出决定的时候,赵昌也下定了决心。
他不想在宫里待了。他想出去。
搞事的小火苗在心中熊熊燃烧。
“鱼啊,你说父王现在在做什么呢?”赵昌托腮思考,发问。
寺人鱼一板一眼地说:“王上也许正在与朝臣商议要事。”
“哦,这样。”赵昌看他,“鱼今天中午会离开莪吗?”
鱼:……
他缓了缓,艰难挤出一个:“会?”
我难道不是挑公子午睡的时间,用各种合理的理由离开的吗?为什么现在就被发现了?
赵昌开心了,提出要求:“我要见父王。鱼能替我传达吗?”
“……能?”鱼迟疑,委婉道,“公子……王上并非时刻可见。”
不是说你求见,他就会同意见你。你可能会被拒绝的哦,到时候不要为你冷酷无情的父亲伤心哦。
赵昌说出大逆不道的发言:“我也并非时刻想见他。能见就见,不见,以后再寻机会。”
老爹的好感真是难刷,主要是见面难,没给赵昌多少时间维持感情。
不过这个想法在他发现鱼不对劲之后就消散了。赵昌很贴心,点名要鱼陪自己听彭仓的课,为鱼创造机会。观察一番,彻底确认了他的身份——爹派来的卧底。
赵昌若有所思:嗯,这是什么旧时代傲娇吗?
他是真的服。关注孩子的生活但不见面,这岂不是单方面提升好感度,另一个人反而会降好感的啊。难道这就是现在的父子关系吗?什么狗血家庭剧本。爹啊,你不会还偶尔自我感动吧?
但没关系,赵昌绝不会让老爹单向奔赴。
鱼带着满肚子担忧,按照惯例与秦王见面,说出口的并非“公子昌观察报告”,而是:“王上,二公子知道了我。”
从根本上讲,他是服从于秦王的,哪怕心底对赵昌有偏爱,但顺位第一肯定是秦王。身份暴露这种事,秦王必须清楚。
秦王笑,问:“你发现了他在观察你吗?还是他向你表达了疑问?”
鱼内心羞愧:“王上,下臣惭愧。”
不是疑问不疑问的事啊,二公子他直接摊牌了啊。呜呜呜,这么小的小孩怎么这么会骗人。我的警惕心还是不够……
秦王明白了:“哦,他是什么反应?”
“……王上,公子想见您。”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回永巷吗?还是做寺工呢?鱼暗叹,以后恐怕见不到公子了。
秦王补充:“此后不必再来见我,只每日以文字记录,送到林手中。”
鱼心里一咯噔,应下。
还不如不见公子呢……唉,王上,这活可以换人来做吗?写字,真的要写字吗?真的吗?
鱼脸上昙花一现的哀愁没有被秦王关注,他对林说:“请昌来。”
“唯。”林与鱼一同离去。
赵昌同学特地没睡觉,就等着见祖龙。
齐妫见他打了个哈欠,问:“已经困倦为何不睡?”
由于身体养成了午睡的习惯,到点就开始困,哪怕他心中亢奋也没法完全无视这种信号。
赵昌说:“父亲今天或许会见我。”
他有八成把握。
齐妫抬手掩唇,温和笑道:“是我的错,原来你已经睡着了。”
论阴阳怪气,齐妫才是一把好手。
赵昌听了直笑,把困意都笑没了,说:“我才没骗您呢,我与父亲心有灵犀,他现在一定在想我,我感觉得到。”
齐妫发觉孩子没说谎,皱眉:“不许乱说话。”言语真是越来越轻佻了。
“好吧好吧。”
说真话怎么就不信呢?虽然稍加修饰了一下,但我真没骗你啊。
这不,说着说着,宦官头子林就真的带着消息来了。
赵昌乐呵呵地和齐妫拜拜,转身跟林离开。
“林,您当初为什么要进宫呢?”赵昌和林的关系有了飞跃式进展,已经可以在路上寒暄聊天了。
林不回答,而是让赵昌猜:“公子认为呢?”
我能怎么认为。为了钱,为了地位,无非就是这些,总不能是迷弟为了见秦王吧,等天下统一说不定能有这种答案出现。
“我不猜。”赵昌觉得自己刚才问了个白痴问题,“父王找我做什么?”
林心说,二公子挺会装傻。
“我并非大王,又怎么能知道大王的想法。”
话题就这样结束,两人一直安静到赵昌入殿。赵小朋友这次是二进宫了,稳得很。
据他琢磨的祖龙性格,只要不冒犯到祖龙底线,嬴政就不会在意他想做什么。
“为什么要见我?”秦王不好奇赵昌是如何发觉鱼的问题,他看到结果就够了。
赵昌拜见爹:“因为我有请求,需要父王成全。”
秦王便问:“你想要什么?”
他料定赵昌不会因为珠宝财富来见,但仍不清楚赵昌的具体目的。
赵昌的回答也确实出乎秦王预料。
他说:“我想离开咸阳宫。”
秦王没有对这话语不屑一顾,也没有气愤,而是道:“说说你的理由。”
赵昌从心态的转变开始说起:“父亲,我不曾见过黔首的真正模样,直到那天蜡祭。我原以为尚书会与平民差不多,但他们差得太多了。”
多到赵昌偶尔瞥见的佝偻是如此瘦削,似乎风一吹就会倒下,这令他难以忍耐。
“嗯。”秦王不置可否,只示意他继续说。
“所以我想去宫外看看,我想知道黔首的生活,我想知道他们如何看待秦国,我想知道他们对未来有什么需求。”
秦王问:“你觉得他们很可怜?想施舍他们?”
“与其余六国比,秦人并不需要可怜。我不想施舍他们,我想帮助他们。”
秦王笑,说:“你又能做什么?你连犁都拿不起来啊。”
“父王,按照规定,我这个身高的小隶臣已经可以做事了,我又何必非得整天玩耍。如果我认为现在做不到就不去努力的话,那我未来又怎么能做到?蓄积不是没有意义的。当我登上山顶才能看到景色,您却说我现在的体力只能爬到山脚,但这就是上山的必经之路。
“我年纪小。可我认为我有自己的优点,我比他们看得远,我比他们想得多,我比他们的思维更敏捷。我的视角不同,所以可以看到不一样的景象。请您放我出宫半年,如果我毫无收获,那我就不再提这样的要求。”
秦王不知道赵昌哪来的自信,但他觉得支持一把也无所谓,或许闲来无事还能看看好戏。他是真的吃过苦的,甚至有一瞬也想让赵昌体会一下,最后还是放弃了。
“你想去哪?”秦王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