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尘川深呼吸了一口气,摁下烦躁的情绪,开始了他的证供:
“小人仔细观察过,在那只熊妖进庙中之时,颇为犹豫,但还是与我们挤在了一起。
如此的暴雨天气,那个货郎却只有背部被水浸湿,胸前却无水渍,必然是在无人的时候,胸口朝下,四脚着地,以他最原始的方式在赶路。
且这个货郎坐立难安,话里有话,所以小人推测他是只妖兽魔物。
而明明是只魔物,看见巡捕反倒是不闪不避,还强行同我们挤在一起,所以它应该是在庙中等人,接下来还会有危险,故叫所有的巡捕,与我一起回城。
以上所言,郑捕头皆可以证明。”
郑涯刚欲点头,军正大手一挥道:
“不必了,少卿面前你说不了谎。”
现在知道拍马屁了?刚才你质问少卿的勇气呢?
周军正此时却冷笑了一声,悠悠站起身说道:
“你说的都没有问题,但本官不妨说出另一个假设诸位可以一听,权当是一个故事。”
旋即,他从阶上走下,缓缓步入了堂中:
“大黎国除了兵家、法家、儒家、佛家、道家、杂家、墨家这正统七家外,诸位别忘了,还有一家修炼玄法之士——
诡家。
诡家因为和魔族通敌妄图侵略大黎的原因,杀得杀、驱赶得驱赶,早就在大黎境内匿迹了。
可并不代表,他们在历史中消失了。”
赵茂松两只粗密的眉毛皱在了一起,他不满地问道:
“你想说些什么?”
周军正此时已经行至纪尘川的身边,不理会赵司理的话语,反而是看向摘天监少卿继续说道:
“少卿大人,你可知诡家六重境的强者叫什么?”
“诡秘主。”少卿不假思索地答道。
“没错,所谓诡秘主,就是擅长利用诡术去遮掩各种秘密,其中一种手段,那就是遮盖或者篡改他人的记忆。
所以,一个大胆的推断就由此诞生了。
同魔族通敌的诡家,灭黎之心不死,却又无法直接进入黎国境内,那他们就需要渗透进很多的碟子,来继续他们的大计。”
“周军正,你说的这些和此事又有何关系?我等不需要你来教化过往历史。”
赵茂松很是不爽这个令他讨厌的兵家,说话云遮雾绕,根本就拎不清重点。
谁知周军正却笑着,反将了一军:
“赵司理,您一介儒家修士,怎么性子比我们兵家武者还急?”
赵茂松闻言胡须微颤。
见他被呛了一口,周卓轻笑一声,继续开口:
“回到这次的事件上来。
如果我猜测无错的话,这位叫纪尘川的,很有可能就是诡家所精心挑选出的碟子,至于疑点嘛……有三。”
“第一,他一个区区一重境的兵家武者,如果发现熊妖的猫腻是他机敏过人,但如何能在那样的危亡关头,第一时间便找到熊妖的弱点的?
难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第二,他又是如何知道,熊妖身亡之后,还有位大妖会前来。诚然,他自己说了缘由,但面对熊妖他明明能跑,却敢于选择一战。
可面对后来那只都未曾蒙面的妖兽,他为何第一选择是逃跑呢?”
少卿大人此时缓缓抬起了眸子,略作沉吟道:
“你是说,在这个过程里,他被诡家遮掩的记忆,在不断被撤走一部分,只露出当下对他最合适的记忆,让他选择?
比如熊妖的弱点,比如那只大妖你打不过,赶紧回城?”
卧尼玛,画风怎么开始不对了?
纪尘川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自己因为要隐藏天机推演的能力,所以只能用结果推导过程找出些理由。
看这情况,逆向思维确实不够全面,会被人抓住把柄啊。
怎么感觉……被人拿起自己的矛,往自己身上捅了?
不太妙啊。
“少卿大人明鉴。”
周军正又适时拍了一声马匹,伸出第三根手指继续道:
“第三,想要渗透进敌人内部最好的办法,就是当着敌人的面,斩杀自己的同伴。
这样,便无人会怀疑他的真伪了。
而纪尘川杀掉熊妖,恰恰就是与此法无异。
所以,很有可能,他的身后是有诡家支持。
也料定了我们会对他进行测谎或吐露真言,提前布下了遮掩记忆的法术。
这样我们问,他只能答出他知道的,自然不会是假话。
而等到时机成熟时,再把遮掩诡术从中抹去。
一个现成的碟子,就完美渗进了我们大黎的土壤里,甚至是生根、发芽、结果。”
我结你马呀。
纪尘川心里是万马奔腾。
心说我要不是当事人,自己都快要被你说信了。
但纪尘川扫视了一圈,只见少卿、少卿身旁那位好看的青年、在场的其他衙役、甚至是赵司理,都陷入了沉思当中。
确实,想要圆掉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堆砌。
现在纪尘川最怕的,就是那位少卿大人,突然向他问句:
“纪尘川,你可有事隐瞒?”
这和接到预言家的查杀,没有区别啊。
他清了清嗓,赶紧说道:
“军正大人,小人不知你话里话外如此针对我的意义,最关键的是你自己也说了,这只是一个故事,一个推测。”
随后,纪尘川对自己很鄙视般的说出那句,只有反派才会言说的话语:
“证据呢?你所有推测的证据在哪儿?”他差点在后面跟上毛利大侦探。
周卓此刻仿佛胜券在握一般的在一旁笑着,也不接话。
这令纪尘川心里很不舒服,甚至涌起一种毛骨悚然感。
什么意思?
我遗漏了什么吗?应该没有啊……
周军正不急不慢、稳如老狗一般的开始说道:
“反叛出逃残存的诡家余党,在挑选他们的碟子时,会选择那些孤儿或者家眷很少的人,这样抹除亲人的记忆也更为方便点。”
纪尘川感觉心脏漏跳了一拍。
家眷……什么家眷?
不会是……
“哗啦”一声,一张印戳着章印的宣纸被周卓陡然甩开,旋即被他呈给了赵司理和少卿过目。
那正是那份纪尘川被伪造的籍贯信文!
“你籍贯上说的很清楚,你家住在莽村,家中有一位母亲,在今日夜里,我们黑甲军已经连夜赶至邺城附县莽村,顺着地址找到了你的家中。”
“而在你家里,确实有一位妇人。但在我们黑甲军盘问之后,她说根本就不认识你,这点你从何解释?”
“换句话说,你到底是诡家塞进大黎的暗子,还是一个无根无籍的黑户?又或者是敌国混进来的奸人?”
“不信?还想要证据?本着你们母子分别多时,本官今日也行了一个好事。”
“传纪尘川母亲,纪氏,入堂!”
纪尘川如遭雷击,呆愣当场!
他终于知道他遗漏的是什么了。
是那份他知道是假,黑甲军部也知道是假的籍贯信息。
而此刻却可以用它,为纪尘川带来一场无法辩解的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