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外的雨势,似乎随着这场风波的平息,也小了一些。
巡捕们聚在一起,讨论着杀了这只熊妖后,可以换取的功勋奖赏。
郑捕头则是在一旁冷眼休息,他屁股受伤了,只得趴着。
纪尘川朝他打了声招呼,从篝火里取出一根燃柴,便独自来到佛台前,重新点亮了案上的烛火。
他漫不经心地擦拭着身上血污,注意力却全在右手手心里。
手掌之中,一个染血破布包裹着的硬物,正被他牢牢攥住。
物件体积并不大,是他先前在熊妖的“古道热肠”里拼命搅拌,无意摸索而得。
“菊花如此隐蔽和重要的地方,熊妖将东西藏在其中,一定是什么宝物吧?”
他兴奋地想搓手手,但之所以这么着急,欲将这个包裹打开,是因为这玩意儿……
此刻竟有些发烫。
瞥了一眼还在闲谈的巡捕们,他悄悄地揭开包裹外层的破布。
一枚小巧精致的木盒,从中显露,但纪尘川还未细细观察,反倒是被这块破布率先抓走了视线。
只见布料内里上,有一行字迹,矫若惊龙般,游走在沾染的血秽之上。
就着微弱烛火,纪尘川刚刚看清其上内容,便被硬控在了原地:
【万事已备,一旬之后,即可攻城。】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印款和署名。
“这是一封……信?”
纪尘川的眉头不禁皱起。
攻不攻城,暂时和他没有关系,他发现的华点是,货郎的肥手或者熊掌,怎么可能会写出这样俊逸的字体?
一丝不安感油然而生,带着心脏都加快了跳动频率。
他迅速回忆起此番事情的始末,一幕幕场景开始浮现筛选。
明明是只妖兽,看见巡捕们却还是硬着头皮跟我们挤在一起,这根本就说不通。
其次,自己两次天机推演中的某些文字线索,现在看来,也有些耐人寻味。
【胖货郎见众人迟迟不愿离去,显露出了真身,原来是只熊妖!】
这“见众人迟迟不肯离去”,显然是意有所指。
其二,便是在推演逃跑时的那三个字。
断章狗一般的三个字:
【却不料……】
熊妖的反常表现和这两则推演信息中的蛛丝马迹,再连同这封书信倘若串联在一起……
一道精光从纪尘川脑海里闪过!
这狗东西……
不会是在这破庙中等人吧?
他想把这封信交给所等之人。
而己方众人的出现,应该是坏了他的好事。
这猜测一经诞生,纪尘川便头皮发麻,连同手里的破布和木盒,都像是烫手的山芋。
“纪兄弟,你怎么了?”
“身子可是有受了伤?”
巡捕们见纪尘川愣了半晌,不禁关心问道,但他本人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深吸一口气,纪尘川不动声色的将木盒和破布揣进兜中,摇了摇手,示意没事,转而开始了新一轮的思考:
“如果说熊妖只是个送信的,说明危险并未解除,甚至来的会更加汹涌。
怎么办?
我甚至都不知道危险会是什么。”
倏然,纪尘川的眼睛猛地亮起:
“方才我不是收获了一道福泽宝气吗!
现在不知,不代表未来不知啊。我可以推演一波,说不定还能在未来搜集些情报。”
前两次的天机推演,他尝到的甜头可不小,如今也算是能举一反三了。
至于那所谓的“天遣危机”,好像也无事发生,可以暂且搁置。
时不我待。
眼神急切,纪尘川当即便投入了福泽。
【你与众人在庙中休息半晌,屋外的雨终于停歇了。】
【你们走出破庙,正欲赶回邺城,庙外却忽然出现了一条白色巨蟒。】
【它张开血盆大口,将你们一个个吞没,无一人有还手之力。】
【最终,白莽化作一白面书生,你求饶般交出了木盒和书信,他瞥了一眼信上内容,眼里紫光流转。】
【你与那封信件,一同蒸发在了人间。】
【当前剩余福泽宝气:零道,天遣危机再临。备注:深思熟虑后灵光一现的好推演。】
刹那的推演,让纪尘川本已烘干的衣服,已经再度潮湿,一身冷汗。
又是杀机。
而且,是更澎湃的杀机!
“纪尘川,你没事吧?”
郑捕头见他先前久久不愿答话,当即问道。
纪尘川面色难看地看了一眼郑捕头,他迅速跑至庙门口向外张望。
雨还在下,还好。
有过使用经验后,纪尘川格外注意推演里的每一处信息,因为这些细节,很有可能会救命。
【屋外雨停,白蟒出现。】
如今雨势虽然小了很多,但还在下着。
也就是说,他们还有逃跑时间。
“没时间解释了,各位,不想死的就跟上我,速速回城!”
如果换作之前,众巡捕听到这话,八成会认为这是这个逃兵的某些伎俩。
可在与其共同经历了熊妖事件后,巡捕们纷纷将视线投向郑捕头。
“按他说的做,跟上他。”
郑捕头一锤定音,同时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他要是想跑,方才我和熊妖战斗的时候,他便跑了,他这是又想到了什么?”
纪尘川顾不得还在参差滴落的雨点,径直冲向雨夜。
月已上中天,只有丝丝缕缕的月华透过乌云垂下,如道道渗人的白纱帷幕,飘荡山野。
野径上,五人极速奔驰,郑捕头因为和熊妖一样“菊部有血”的原因,被一名巡捕背着,速度慢了些许。
纪尘川在最前方领着路,心底是焦急万分,如芒刺背,怀中的木盒也愈发滚烫。
而且随着雨点越来越淅沥,这种感受愈发强烈。
“先是熊妖,后是白蟒,这他么叫个什么事?总感觉刚穿越,我就要捐在这儿?
现在的首要目标是逃回城里,到了人界的地盘那只白蟒应当不敢造次。
先过了这关。
过了这关后,江湖一片光明。”
一念至此,纪尘川回头瞥了眼三个巡捕:
“他们也得活着,我这个逃兵的身份,还要依靠他们帮我去掉。”
忽然之间,他愣住了。
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似是想确认着什么,纪尘川牙齿略带打颤的问道:
“我记得,你们是……四个人吧……?”
背着郑捕头的那名巡捕对这个不着边际的问题疑惑不解,但还是木讷地点了点头。
“操。”
纪尘川只赏了这一个字,便开始撒丫子狂奔。
郑捕头望了一眼身下和身侧的巡捕,又望了一眼空无一物的身后,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大喝一声:“跑!”
身后的那个同僚……
什么时候没的?!
“【却不料】,【却不料】,果然在这儿等着呢!”
纪尘川没有想到,危局会来得如此迅猛。
而且一个大活人说消失就消失了,泥马这是拍鬼片呢?
也还好推演了一次,提早逃跑,那熊妖和这白莽的手段相比,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远处的邺城也依稀能瞧见轮廓。
落峰山上寂静的可怕,纪尘川只能听见两道急促的脚步声,仍在奔袭。
一道是他自己的。
一道是那背着郑头儿的巡捕的。
这次,他不用回头也知道……
又他娘的有一位巡捕,
蒸发在了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