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重新落座。
吴丁把贾环让到主位上。
贾环有意弄清楚他的打算,因此并不推辞。
吴丁道:“先前柳老爷和薛家的小兄弟有些过节,我和已故的薛老爷是老交情,和柳老爷也是相交莫逆,你们两方闹起来,真让我万分为难。”
“今天不如就让我做个和事佬。”
“所有的事都源于那几个钱庄,叫我说,那几个钱庄已经归薛家代管二十几年,柳老爷何必夺人所爱,竟是让给薛家的好。”
“你们两家都是巨贾富商,何必为几个钱庄伤了和气呢,从此以后,大家交个朋友,互相扶持,岂不两利?”
柳辙笑道:“就依吴公公的,回去以后,我就到户部回话,放弃这几个钱庄,请户部将其照原例交还薛家就是。”
薛蟠呆住了。
他没想到,自己担心了一个多月,花费数千两银子也没办成的事,就这么轻轻松松成功了。
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薛蟠虽然呆,但并不真傻,他当然不相信吴丁真这么好心,要给他们两家说和。
这都是对方看在环哥儿面子上,宁肯放弃几千上万两银子来示好。
薛蟠都能看出来,贾环自然更加洞若观火。
他把视线在吴丁和柳辙脸上扫过,只见吴丁高深莫测,柳辙云淡风轻,完全让人看不出他们心中所想。
贾环心想,这吴太监说是为两家讲和,其实人情债最后还不是记在自己头上。
若是他接了这份人情债,对方后面必定紧跟着有所要求。
可惜这死太监根本不明白,三爷就不是在意人情债的主,你竟然要往三爷头上栽人情债,三爷干脆多借一些,看你给不给得起。
贾环笑道:“吴公公说得好,你们两家正该互相扶持才是。”
“我听说柳家生意虽然涉及方方面面,可最根本的还是贩盐,前阵子薛大哥还和我说起,薛家也有意向朝廷申请一张盐票,做贩盐的生意,只可惜毕竟是门外汉,始终不得门路。”
“你们两家经吴公公说和,现在已经是好朋友,柳老爷何不提携提携薛大哥。”
柳辙瞬间变了脸色。
贩盐生意是暴利,自古是商家竞争最激烈的行当,若不能打通朝廷关节,又有地方官府庇护,这门生意万难做下去。
柳家也是经过几代经营,这才立住脚跟。
贾环让他提携薛家,这不是从他柳家身上割肉吗?
柳辙正在迟疑,忽然感觉吴丁在桌下踢他的脚,只得说道:“好说,薛家既然有意做贩盐生意,我家在东海有几座盐场,就送你一座试试水。”
薛蟠万料不到会有这种飞来横财,喜得浑身燥热,两手直搓。
他正不知该怎么回答,却听贾环说道:“柳老爷果然仗义,不过既然连盐场都给了,干脆好人做到底,连各省的门路也分润些给薛家,免得他们不知深浅,自己摸索,结果摔个大跟头。”
柳辙脸色彻底黑了。
以贩盐生意而论,盐场其实不算什么,在各省架设的生意网和人脉才是根本。
贾环这是要动他真正的根基了。
吴丁尖细的嗓音响起:“柳老爷干脆将扬州一带的贩盐生意都交给薛家算啦,反正你们柳家已经阖家搬来京城,何必还眷顾着远在扬州的生意呢。”
柳辙心中大怒,暗道,若没有扬州的生意,你让我们一家喝西北风吗,每年孝敬你们的银子,哪一笔不带着盐渣子。
他已经后悔参与今天的事,可是看到吴丁阴沉的脸色,他明白自己要退出也来不及了,这时退出只有死,还不如干脆交出家产,换那人的欢心,说不定以后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柳老爷道:“既然吴公公这么说了,薛家公子明日就派人到我府上商谈就是。”
薛蟠已经被这一连串的大喜事震得头晕脑胀。
贾环却眯起了眼。
吴丁这是把柳家整个给拆了,就为了拉拢他。
贾环越发确定,这里面肯定隐藏着什么阴谋。
不过,贾环根本不在意有没有阴谋,能吃到嘴的肉,先吃下去再说,
他笑道:“何必等到明日,今天大家都在,又有吴公公做见证,柳老爷何不立即写张条子,把扬州附近的铺面渠道都转给薛大哥,到时候薛大哥凭着条子去接收,也免得再次去打扰柳老爷。”
正所谓放手一念起,顿觉天地宽。
柳老爷既然知道,今天已经来到这里,再没有退出的道理,否则不要说他家的贩盐生意,就是他家老二的布政使也坐不安稳。
如今只能忍痛割爱。
他当即吩咐酒楼备好纸笔,写下一份产业转让的契约,又盖好自己的私印,随后交给薛蟠。
薛蟠这时已经凌乱了。
迟钝如他也感觉到现场的气氛不对。
任环哥儿面子有多大,也不可能让柳家在自己胸口上割一刀。
可事情就这么发生了,那就说明其中肯定有猫腻。
看着柳老爷递过来的契约,薛蟠反而不敢接了,他向贾环看一眼,请求他的示意。
贾环点点头,示意薛蟠收起来,随即举起酒杯笑道:“柳老爷如此重义轻财,真有古人之风,让我们一起敬柳老爷。”
几个人共同举杯喝完酒。
贾环料定,对方马上就要露出自己的目的了。
果然,只听吴丁说道:“听说明天是柳家老夫人七十岁大寿,柳老爷何不给环公子和薛大公子也发一份请帖,明日咱们在柳府重聚,再痛痛快快喝一场。”
柳老爷笑道:“若能得环公子光降,寒舍真是蓬荜生辉。”
薛蟠是好热闹的人,又新得了柳家许多产业,听说柳家老夫人大寿,明日有酒宴可参加,他想也不想,立即就要答应下来。
贾环却先他一步,笑道:“既然是老夫人的大寿,晚辈自当备好大礼贺寿,只是不巧的很,明日我和北静王爷有约,不能亲自赴宴为老夫人贺寿,只好派妥帖的人把心意带到。”
吴丁笑道:“既是北静王爷有约,自然不敢耽误环公子的事,好在柳府的酒宴要连办三天,环公子后天来就是。”
“真是不巧得很。”
贾环笑道:“我和北静王爷连约三天,只能等以后有机会,再向老夫人表达歉意了。”
吴丁和柳辙哪里听不出贾环这是在决意推脱,全都变了脸色。
吴丁冷着脸说道:“环公子,你左手刚得了柳老爷这么多产业好处,右手就翻脸不认人,连去柳家赴场酒宴都百般推脱,是否太不厚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