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跟随婆子来到荣庆堂,就像是进了一座大花园,差点被晃晕眼。
屋子里到处是莺莺燕燕,从丫鬟,到各位小姐、奶奶,一个个穿金戴银,花枝招展。
脂粉气和体香更是到处弥漫,让人不由得心醉。
惟一让人不爽的地方,就是坐在中间的是贾宝玉,而不是他环三爷。
贾环来不及看清众姐妹的面容,就听上面有人厉声道:“环儿,还不快给老太太磕头?”
说话的是王夫人。
她正在正对门的榻旁服侍贾母。
贾母则脸色阴沉地看着贾环,看上去果然心情不善。
磕头?
贾环心中老大不乐意。
在他前世,废除磕头礼节已经百多年了,贾环只给死人磕头过,给活人磕头,怎么都心里过不去。
贾母虽然是祖母,可这个祖母向来都看不上贾环,这个头就更磕不下去了。
他作势把膝盖弯下去,忽然身子向前一扑,整个人扑到地上,惊得堂上女人们一阵惊呼。
“你这小畜生又做什么怪?”
贾母厉声道。
贾环状若无事的站起来,笑道:“最近孙儿每天在院里熬炼身子,刚把腿跑得软了,没能撑住身子,让老祖宗受惊了。”
贾母道:“还说呢,就是为你熬炼身子的事!”
“听说你每天绕着院子瞎跑,就像头呆驴,跑出一身臭汗,又像个野人,这哪里是大家族公子的做派?”
“以后不许再熬炼什么身子了!”
王夫人在旁笑道:“环儿本是在学里读书,因为病了,所以在家休养一阵子,打明天起,就让他再回学里吧,他也就没工夫熬炼身子了。”
贾母道:“回去做什么,继续赌钱被先生赶回来吗,这个家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我看他也不像有出息的样子,读了几年书,能认得几个字也够了,以后再不用回学里,就在家里呆着吧,只不许再乱跑。”
“好了,你下去吧。”
贾母说完后立即赶客,一点不给贾环辩解的余地。
当然,贾环也没心思跟这老太太辩解什么,老太太的看法对他一点不重要,若不是现在实力还弱,他早就翻脸了。
贾环转身离开荣庆堂。
“环儿,你站住!”
贾环刚走到穿堂,就听后面有人叫他,声音清脆悦耳,必定是个美女。
他回过身来,只见来人大概十二三岁,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正是他的姐姐贾探春。
可惜啊,咋就是亲姐姐呢,要不然…
贾环暗自惋惜一阵,迎上去问道:“姐姐也是来教训我的?”
在贾环的记忆中,这个姐姐好像也总是看他不顺眼,经常教训他。
贾探春道:“老太太已经训过你了,我还多说什么?”
那你来做什么?
贾环心中奇怪。
贾探春沉默一阵,说道:“人贵在自己争气,虽然老太太那么说了,可谁也保不准以后的事,你不要因此丧气,以后还是要做些正事才行。”
咦,这不像你的作风啊。
贾环先是心中惊讶,可很快反应过来。
到底是亲姐弟,探春以前训他,是希望他学好,如今见他被贾母训斥,怕他从此以后丧气,特意来鼓励他,同样是希望他学好。
以前竟是误解了她,她是个好姐姐。
贾环温和地笑道:“放心吧,我知道。”
贾探春道:“你若能让人放心,龙都会下蛋了。”
什么鬼的歇后语!
贾环哭笑不得。
贾探春也难掩笑意,她正要反身回屋里,却听后面有人笑道:“不愧是亲姐弟,到底感情与别人不同。”
两人回身看去,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款款走来,面如银盆,眼如水杏,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肌骨莹润,仪态万千,正是薛宝钗。
“宝姐姐,你怎么来了?”
两人招呼道。
薛宝钗看了贾环一眼,笑道:“我本来也想对环兄弟说几句话,可惜都被你说了。”
真是奇了,探春和他是亲姐弟,过来安慰他很正常,宝钗往日和他并无太多往来,怎么忽然也来道安慰。
薛宝钗看出他的疑惑,说道:“朱子有一篇不自弃文,说的是天地万物都有它的独特才能,人只要能发挥他独特的才能,这就是不自弃了。”
“做人并不止读书这一条路,环兄弟心里有主意,不妨坚持做下去,总会有结果的一天。”
薛宝钗早就听说贾环在院子里熬炼身体的事。
她没有把这看作一件怪事,而是立即猜测,贾环是不是有意走从军的路子。
贾家一门两国公,都是从战争中得来,贾家子弟从军,本是很自然的事。
只是百年下来,贾家子弟过惯了富贵日子,渐渐不能承受当兵的苦,而且把军营生活看得粗鄙,这才渐渐没有人从军。
如今宁荣两府虽然还继承着所谓一等将军,三等将军的爵位,可实际上在军中已经没有多大势力。
四大家族,薛家是最先衰落的,所以薛宝钗很敏感地感受到,四大家族正在走下坡路。
这时候急需要家族中的优秀子弟出来顶门立柱。
她认为贾宝玉是读书的好苗子,于是几次劝他读书科举,注意经世致用的学问,谁知贾宝玉对此深恶痛绝,反数次讽刺她,后面她也就不再执着劝说了。
如今她见贾环忽然奋发起来,每日在院里熬炼身体,似乎有从军的意向,自然心中万分欣赏。
如果他从军以后能继承宁荣二公在军中残存的影响力,未尝不能成为家族的助力。
四大家族同气连枝,贾家有了支柱,薛家自然也会受益。
所以她特意赶上来,想要安慰鼓励贾环,免得他被老太太一番训斥,打击得泄了心中的奋勇之气。
贾环笑道:“两位姐姐放心,老太太的话,听过也就算了,我不会受她影响。”
薛宝钗赞许道:“这才是好男子。”
贾环问道:“好久没去梨香院请安,姨妈近来可好?”
薛宝钗道:“昨天受了些风寒,如今正在家里养着,不碍事的。”
“该死。”
贾环道:“今天晚了,明天我就去向姨妈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