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彩云问话,金钏难以启齿,金钏娘则依旧骂骂咧咧,两人很快越过彩云走远了。
彩云满腹疑惑地走进王夫人院子,发现这里气氛凝重,所有的丫鬟婆子都噤若寒蝉,她心里隐隐有所察觉。
太太唯有在涉及宝玉时,才会动雷霆之怒。
金钏被带回家里,一家人训斥她直到傍晚才住口。
有说她鬼迷心窍的,有骂她不知廉耻的,也有怪她给家里丢人现眼的。
金钏本就性子高傲,从小在王夫人身边养着,就像是荣国府里的副小姐一般,如今忽然被赶出来,只觉脸上无光,又被家里人辱骂,更觉得没有生趣。
于是趁着家里人不防备,她走出家门,来到胡同口一口井旁边,想着,自己满心希望以后能被太太赏给宝玉,也算有个出身,宝玉自己也是甜言蜜语,让她以为这事已成定局,谁知自己遭难,宝玉竟然连一句话也不替自己说,可见自己是看错了人。
她以前仗着是太太的贴身丫鬟,在府里趾高气扬,得罪了不少人,如今一旦失势,她们还不知怎么嘲笑报复呢。
这种生活,真不过也罢。
这么想着,金钏翻身往井里跳去。
金钏感觉身子猛地一坠,有个人从井口抓住她的胳臂,把她拉扯上去。
等看清眼前人,金钏惊道:“三爷,怎么是你?”
随即她悲愤道:“你救我做什么,还不如让我死了!”
贾环冷笑道:“你这贱婢死不足惜,只是你这时候死,却置太太于不义,快和我进府向太太请罪!”
说罢,抓住金钏往府里行去。
王夫人还在为白天的事生气,见贾环带着金钏进来,怒道:“不是说过,不许她再进府,你带她来做什么?”
王夫人其他几个丫鬟也都深感诧异,不知道贾环究竟在搞什么鬼。
若说是为金钏求情,可两人平日里并没有亲密的来往。
贾环将金钏推到王夫人面前,金钏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贾环道:“太太,方才我东北角外一口井边走过,发现金钏要跳井自尽,我想着,她一死不值得可惜,但是难免惹得太太被人非议,所以就把她救出来,带来给太太请罪。”
王夫人听说金钏要跳井自尽,已经又惊又怕又气,浑身微微颤抖起来。
她已经能想到,如果金钏没有被贾环救活,真得跳井死了,会在整个府里引起多大的争议。
她会落一个逼死下人的名头,而牵扯其中的宝玉也会被别人议论纷纷,甚至惹得老爷对宝玉更加不满,以后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呢。
王夫人庆幸道:“环儿,这事你做得对!”
随即她指着金钏,骂道:“你这小娼妇,平日里我待你像亲生女儿一般,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这府里是容不下你了,赶明就找个人牙子来把你卖了,眼不见心不烦。”
她已经想好了,再把金钏收到身边是不可能了,可放她出府,又怕她继续寻短见,只好把她卖了,到时候哪怕她死了,也不与自己相干。
贾环忙道:“太太想是被她气糊涂了,咱们贾家向来优待下人,从来只有买人,哪有卖人的道理,更何况金钏还是家生奴才,若被老太太听见了,到底名声不好。”
王夫人犹豫起来,说道:“那你说该怎么办,总不能再把她收到我身边用?”
贾环笑道:“金钏从小被太太调教大的,虽然一时糊涂做错事,可毕竟比别的丫鬟好用些,环儿身边还没个得力的人,太太不如就让环儿把她带去,对外就说把她给了我,也免得别人胡乱猜疑,依旧留她在府里,想必她也不至于再寻短见。”
王夫人本就不是个聪明人,如今忽逢变故,更加来不及细想,只当贾环真是处处为自己着想,喜道:“好,就依你!”
“金钏,以后跟着环儿要好好服侍,再做像今天这样没廉耻的事,绝不饶你。”
金钏脸上已经淌满泪水,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这时便只好向王夫人磕三个头,又向贾环磕头,算是拜见新主子。
经过这一番闹剧,王夫人顿感精神有些不济,于是挥挥手让贾环退出。
贾环带着金钏回到东小院。
金钏像心死了一般,整个人郁郁寡欢。
贾环坐到床上,冷笑道:“打水给我洗脚。”
金钏拿木盆打来温水,替贾环除去鞋袜。
贾环把脚放进水里,忽然一脚将木盆踢翻,说道:“太凉,换一盆!”
金钏心头火起,可马上想到,以后这位就是自己的主子了,她能怎么样呢。
强忍着火气,金钏又打开一盆水,这次她精心试过,保证水温不冷不热,刚刚好。
哪知贾环又是一脚将盆踢翻,说道:“太烫,换一盆!”
金钏终于忍不住了,说道:“奴婢有不对的地方,三爷只管明说,何必如此消遣奴婢?”
“消遣你?”
贾环冷笑道:“比你在老太太面前放横炮打邪劲,陷害三爷如何?”
金钏只觉浑身发冷。
原来这事三爷已经知道了。
她又想到今天的经历,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今天的事该不会是他安排的吧?
贾环道:“以后你就是三爷的人,三爷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死,把三爷伺候好了,以前的事我不再提,不然有你好看。”
“把地擦干,去换一盆水。”
金钏心中的火气早就被寒风吹灭,她不敢再多说一句话,战战兢兢去擦地端水。
贾环感觉出了一口恶气,心中舒畅起来。
要报复一个人,摧毁精神比消灭肉体更让人爽快。
当然,比摧毁精神更爽快的是征服精神,不过这就要更花些时间和手段了。
金钏擦完地,又服侍贾环洗漱完毕,等到贾环上床睡觉,她这才得到一点喘息的机会。
从刚才开始,她的心就一直悬着,她担心贾环会让她侍寝,那时她真不知该怎么应对,谁知道他竟然没有这种要求,这让她大大地松了口气。
回到外间屋自己的小床上,金钏感觉这一天像是一场噩梦。
早上起床时,她还是太太的贴身丫鬟,抱着以后会跟宝二爷的梦,可到了晚上,她就先是被太太赶出府,又被送给向来瞧不起的环三爷。
想到环三爷,金钏从心底升起一股恐惧。
恐怕整个府的人都低估了这位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