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筛选,伤兵营中只有一百余人能够自主走动。
剩下的四五百人,要么下肢残疾,要么身受重伤只能卧床。
伤兵营中最常见,同时也是致死率最高的伤病就是伤口感染。
没办法,被铁器划破、刺穿的伤口,很难及时彻底清洗。
而一旦耽搁,以军中医工的能力,基本上就很难救回来了。
且说,曹昂当然知道用高度蒸馏酒擦洗伤口能够避免伤口感染,以此便可挽回许多重伤士卒的性命。可奈何,就如同他只知道火药是用硝石制作,却根本不知道其他原料一般,对于度数极高的酒精,他也只知道是蒸出来的,具体流程一概不懂。
无奈之下,他只能将自己知道的那部分知识全都告诉曹家的匠工,让他们慢慢研究。
因此,虽然在曹昂的建议下,伤兵营使用了诸多后世的卫生条例,譬如只喝熟水、每日擦洗身体保持清洁等等,但伤员康复的比例,并没有肉眼可见的提高。
不过,一百多人也足够了。
让退伍士卒下沉到地方,本来就是曹昂灵光一现的临时想法,此时还是实验性质偏多,人多反而不容易控制。
将这些人整编到一起,单独成立了一支有些特殊的小队,由宋赞担任队率及教习。
然后,这一百余人便如幼童开蒙一般,开始了每日的识字之旅。
区别在于,他们使用的并非时下开蒙首选的《孝经》,而是由伊籍、高顺、典韦等人合力起草的简略版军中律令。
军中律令是这些军士最熟悉的文件了。
只是,他们以往只知道其中意思,落于竹简纸张之后便一头雾水了。
眼下宋赞要做的,就是带着他们熟悉这些文字。
等军中律令完全认识后,接下便是施行于蒙山的那份律规条文了。
坦白讲,曹昂就是把这些人当做基层执法人员培养的。
他们也算是为曹昂负伤的,以后种地都很困难,总归要帮着找个去处的。
至于说,其中是否会有滥竽充数、心术不正之人。
当然是有的。
不过并不影响,以后慢慢筛选便是。
曹昂能够提供的仅仅只是机会,具体到个人能不能抓住,那就全凭自身。
漫长的旅途中,总会有跟不上的人。
......
初平四年,七月初九,小暑。
明日,曹昂便会率兵离开费城,前往泰山郡与琅琊国的交界处,以吸引徐州方面的注意。
因此,整个费城一天都处于忙碌状态。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一万多人的军队,单单粮食,至少都需要准备十万石,更别提还有其他的军用物资。
好在有武水。
陶谦攻打泰山时,能借用武水运输物资。
曹昂攻打琅琊,自然也能用的上。
而且武水本身就是自北向南流动,对曹昂来说更具优势。
粮道是有了,可其他琐碎繁杂的准备工作却没办法省略。
傍晚时分,疲惫不堪的曹昂回到军营,却在大帐中意外看到了许久不见的张宁。
曹昂六月初离开蒙山,而今已是七月,算算时间,足有一个多月没见了。
眼下蒙山彻底平定,张宁也算完成了对于曹昂的承诺,自然不用一直留在蒙山。
她此番前来,一是给曹昂送行,二则也是道别。
“你要去沂山?”
中军大帐内,曹昂有些讶异,不确定地反问道。
“正是。”
曹昂对面,一身青衣的张宁娴静安坐,气质淡雅出尘。
眉眼弯弯之下,仍旧蒙着仿佛从未取下过的白色轻纱。
“孙司马与潘军候的处境并不乐观,我或许能帮些小忙。”
孙司马与潘军候指的自然是孙康与潘璋。
此前,二人率兵前往沂山,争夺昌豨遗留的羊角寨。
前几天,刚有书信传到费城。
起初时,二人的进展十分顺利,不但夺取了羊角寨,还收拢了不少山匪。
可当他们打出曹昂的旗号后,行动便开始处处受阻。
沂山中本来相互攻伐兼并的诸多山寨,在面对外来势力时,竟然隐隐出现抱团的征兆。
如此一来,潘璋二人只得待在各自山寨,无法继续扩张势力。
张宁若是能联系上沂山中的黄巾残部,自然能帮助潘璋二人打破僵持。
因此,曹昂只是略微思索片刻后,便颔首赞同。
“来找子脩,其实是想来借人的。”
“借谁?”
“本来是想请伊主簿随我一起去沂山的。”
见曹昂皱眉,张宁微微一笑,“但料想子脩定然不会应允,所以后来我便改变主意,只需伊主簿下属文吏便可。还请子脩借我五名文士,以及两曲辅兵营的士卒。”
“你想把蒙山的这一套法子,拿到沂山去?这恐怕很难。”
曹昂瞬间明白了张宁的想法,但他并不看好。
为了尽快平定蒙山,曹昂花费了不知多少粮食、金钱。可以说,他基本掏空了自己所有积蓄,顺便还把养母的嫁妆给用了大半。
有了这些作为后勤支持,再加上高顺、孙观等人的努力,才能有现在的形势。
张宁凭借区区几名文吏和一些士卒,不可能达到蒙山的这种效果。
“自然很难。”
张宁并未反驳,轻轻捋了捋耳边发丝,解释道:“我没有那么贪心,只是先找一两个山寨施行罢了,算是给子脩做一回先锋了。”
在内心深处,张宁其实非常欣赏曹昂在蒙山的作为。
不但迅速平定纷争,而且还因地制宜制定简单易懂的法律条规,约束难以管控的山贼。
一旦遇到奸猾之人,不论亲属,均能严格执法,使得百姓的生活趋近于安定平稳。
实在是善莫大焉。
如果说非要挑出不足,那就是将青壮全部编入辅兵营的做法,有穷兵黩武的嫌疑。
可是张宁也能理解曹昂的想法,乱世中没有武力,何来安宁?
对于张宁的说法,曹昂不置可否。
但两曲辅兵和几个文吏,确实不算太高的要求,所以他还是同意了。
“多谢子脩!”
张宁显得很开心。
不过当她想起此行的另一件事,却又不免担心起来。
“徐州向来富庶,陶谦又靖平州郡数年,深得民心。如果遭遇外敌,恐怕会众志成城一致对外。这种情况下,即使曹使君用兵入神,恐怕也很难快速征服。一旦陷入僵持......”
后面的话,张宁没说出来,可曹昂明白她的意思。
甚至说,曹昂的想法与她基本相同。
但曹昂并没有多解释,而是关心道:“沂山形势复杂,安之千万小心。”
张宁一愣,随即嫣然一笑:“子脩即将出征,才是应当小心谨慎的那个人吧。”
曹昂只是摇头,琅琊国的这处战场,恐怕十有八九打不起来。
他轻轻举起酒杯,笑道:
“何当重相见?樽酒慰离颜。”
“安之,且多饮几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