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道场内,帛鹤君循声刺去,使出刺神刃,只听”噗嗤“一声,竟然一击建功。
三面佛的身躯如破麻袋般软了下来,鲜血潺潺流出,与地面的污血肉泥融为一体。
“哈哈哈——”
这时空间里传来三面佛大笑的声音,“此身非我身,此时非彼时,施主助我成佛,乃无量功德。”
这声音像回音般响彻在空间里的每个角落。
帛鹤君以为对方假死,一摸鼻息,却是陡然一惊,脸色大变:“你没死?”
“你到底是人是鬼?”
说着,使出自家养鬼管弧之术,就要摄其阴魂为己用。
“皮囊只作肉身筏,成佛还须血肉抛!”那道声音回荡不休,好像鬼魂的低语,“净土门前低头过,正果还当血肉佛。”
三面佛三道笑声同时响起,“老衲,虚活人世七十有二,历凡劫一十四,今日立地成佛!受净土容光。”
帛鹤君声音颤抖,“和尚,你疯了!你疯了!”
一道游魂随着干涸的血液流入地底,渐渐和整座祠堂融为一体,顿时祠堂好像是注入灵魂,整座建筑打了个冷颤。
再看那儒袍老者,似乎受到此地邪力压制,全身被血肉挤压到墙块内,无数触须从墙体生出,深深扎入他儒袍之内。
儒袍老者面色已有些灰戾,这时候他厉鬼的属性渐渐占据上风,逐渐控制他的身体。
一些凌乱的记忆开始充斥他的神魂。
玉山城头。
“射箭,射箭!”
“休伤我玉山百姓,啊!天经地义,助我一臂之力!”
“好,好啊,一介弱女子尚可仗剑杀妖,我后唐新国何愁不兴!”
“今日我为护城而死,死则死矣!可怜我玉山数万百姓,就要葬身虎口!呜呼悲哉!”
“有心杀妖!无力回天!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
……
……
白衣黑帽的年轻人步入小巷,这里鬼魂摩肩接踵,一头踩着一头,一脚压着一脚。
看见他纷纷龇牙咧嘴,尖叫着抽出身体。
年轻人双手合十,凝眸闭目。
“若此地不是螺丝顶的话,那便没有比这阴气更重之地了。”
再次睁开眼时,他的身体出现在一处灰雾弥漫之地,眼前,一座祠堂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血肉菩萨!”
年轻人目光有些惊异地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我那方丈师兄竟真炼成了此物!”
他啧啧了两声,有些犯愁道:“糊涂啊,如此邪物,就凭他的修为,怎么可能招架得住!只怕是要沦为彻头彻尾的怪物啊!”
似乎是感应到年轻人的存在,那座祠堂门口的红灯笼晃了晃,朝着这边探了过来,随后身体晃荡,一根墙根如同触手般踩了过来。
年轻人手托骨佛,浑身业火烧身,一手撑住墙根。
整个祠堂好似以墙根为支点歪斜向一边,像是比萨斜塔。
他站在晃晃悠悠的红灯笼面前,笑眯眯道:“方丈师兄别来无恙,许久未见,方丈师兄这是不认识师弟了?”
受到业火灼烧,红灯笼顿时一颤,冒起火花来,整个祠堂也訇然倒下。
地面震荡,丝丝缕缕的灰雾弥漫向四周,墙根残肢纷纷脱落,那歪曲,“噼噼啪啪”打在一起的两扇大门形成的门缝如唇瓣开阖,发出怪异如刮痧的怒吼声。
“什么?不认识?”年轻人扔掉手里的墙泥,拍了拍手,故作惊讶道:“师兄真健忘,不像我,师兄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我可都认得出来!”
忽然,又有两根墙根伸了出来,其中一根墙根如闪电般打了过来,把年轻人打退一步,然后四只墙根各探向祠堂一角,整座祠堂歪歪扭扭地再次站了起来。
门缝开阖,怪异的声音再次响起,然后四肢齐动,拔地而走,竟像是要逃了,可刚走两步却又轰然停下,整座祠堂又是一歪,却是年轻人抱住他的一个墙根,像被抱住了大腿。
墙根剧烈挣扎,使出通天怪力,年轻人却纹丝不动。
“师兄见外了,多年不见,留下来陪师弟多聊两句嘛!”
红灯笼顿时炸出一道火花,活起来的祠堂也有了火气,门缝开阖,怒吼一声,两道墙根如同大鞭接连打了过来。
“师兄这就生气了?看来修行还是不到家啊。”年轻人叹了口气。
他不慌不忙,嘴唇微动,默念:金色的火焰铺就神圣的路,伟大的无生老母终将降临世间。
骨佛顿时再次喷出一道金色、浓烈的火焰,直冲红灯笼而去,烧得灯笼燃烧起熊熊火焰,烧得祠堂传出怪异的惨叫。
“师兄,这血肉道场滋味如何啊?”他一跃而起,跳上祠堂顶部,死死扳住剧烈摇晃的屋脊,笑眯眯道:“看你很难受的样子啊!”
祠堂剧烈摇晃,一个红灯笼炸裂,另一个也摇摇欲坠,门缝张开的弧度更大了,潺潺的水声从里面传了出来,一些脓血已顺着门缝流淌出来。
接着,一个金光闪闪的手伸了出来,接着是一个双腰下沉,探出头来的金甲战士。
“呦,师兄犯戒了,怎么能往肚子里装人呢?忌食荤腥,可是基本的修行啊……”年轻人惊奇地喊了一声,然后补充了一句,“你还真是个机灵鬼师兄呢!”
他几步踩到门缝边,一脚踩住想要合拢的门缝,金甲武士已经被门缝惊人的咬合力压成了齑粉。
“这年头流行撒豆子?哎呀,好浪费啊,”年轻人语气有些夸张道,随之面色稍稍严肃起来,“人家不愿意,你怎么能强行度化呢?这明显有违老母真意啊!”
忽地,呼啸声大盛,门缝轰碎,一道浑身血迹斑斑的儒袍身影飘了出来,在灰雾中如滔天巨浪,身体迅速拔高,直至顶天立地。
门缝里传来三面佛的怒吼:“韩山童!”
“师兄想起我来了?”
“你胆敢坏我正果!阻我成佛,你就不怕师父九泉之下死不瞑目么?”
“师傅是我亲手埋的,他瞑不瞑目,我比你清楚!”
年轻人奋力一踩,金色的火焰蔓延而去,烧得祠堂翻来覆去,灰尘四起,残肢如雨。
“你放这绝世凶儒出世!祸害众人,你是想断了你的成佛路么?”
“怎么会呢?”
“师兄,你这血肉菩萨,师弟总觉得你把握不住,”他摇了摇头,道:“还是让师弟代劳吧!”
三面佛的声音再度响起:“我这秘法只是师傅传下的劣等成佛之道,你一个上等根器,未来有很多机会!”
“师兄,”年轻人嘴角勾起,“这么多年,你还是不懂师弟我啊?”
“只要是师兄有的,我都想要啊!”
……
……
“它来了!”
瞎子少年身形一顿,空洞的眼神望着广陵街的深处,声音有些不安。
“谁来了?”瞎眼道人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心中一紧。
“有个东西,跑出来了!”
瞎眼少年迟疑了一会儿,指了指那个方向,然后忽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师傅,好像也在那里!”
瞎眼道人赶忙掐指一算,再次卜算失败,似乎感受到什么,他忽然面色大变,捞起黄白游掠了出去。
瞎子少年拍了拍陈师远,“他是谁?”
“是个儒教的鬼!”
“我要等我师傅回来!”
“活下来你才能等!”
“我不是活得好好的?”
“那是因为还没到时候!”
“现在到时候了?”
“十万火急!”
“道长你不洒脱了!”
“贫道只是怕死!”
“我也怕死!”
“那就不要说话!”
“……但我更怕一个人活着。”
“……”
……
……
就在这时,肉眼可见的,一道顶天立地的儒袍身影忽然出现在广陵城的上空,俯视着下方的芸芸众生。
无数冤魂顿时诡异地停顿了下来,然后好像疯了似的。
整个魂山魄海沸腾起来,纸人围城的火线第一时间被冲破,就像鱼泡被扎破,无数纸人烧成灰烬,变成一道黑色的死亡之线。
铺天盖地的鬼魂朝着缺口冲了出去,鬼魂如潮,霎时间,广陵街如堤坝泄洪。
却见儒袍老者嘴巴轻启,鲸吸一口。
漫天鬼魂顿时如被长鲸吸水般,尖叫着,化作一道道流光,遁入儒袍老者口中。
儒袍老者身上的血迹也渐渐消失,面容也越发清晰,神态越发生动。
“老夫好心收留尔等,让尔等不至于成为孤魂野鬼,你们却冥顽不灵,一再流窜,妄图滋扰玉山百姓!”他面目威严,大喝一声,“该当何罪!”
说着,袍袖一抖,一些披坚执锐的兵士自袖口跳了下来,朝着如潮的鬼魂飞去。
一些鬼魂雌伏在他脚下瑟瑟发抖,一些则被兵士刀砍斧伐、眨眼间魂飞魄散!
魂山魄海此时已经掀起轩然大波,把整个天幕也撑的稀碎,乌云被搅动得如同浑水,时而射出一道惨败色的光芒。
“为什么?为什么,即使背负数百年骂名,老夫也要将你们留在此地,只为给玉山一个安宁,难道真的做错了吗?”他冷笑一声。
“不,我没错!世人昨日看错我,今日又看错了,也许明日还会看错!可是我,仍然是我!”
“这就是我韩太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