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的天幕徐徐揭开,黑夜为玉山城铺上一层薄薄的灰色面纱。
幽深的巷子里,背靠着墙壁、嘴角流血的薛陀子望着天空中飘落的身影,眼神直直的,就这样发呆了许久,嘴巴张开,“机缘到了。”
浑浊的泪水自眼角滴落在腐烂的大腿上,他急促地呼吸着,“机缘到了啊。”
白衣黑帽的年轻人很疑惑他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他不觉得见到那几个所谓大教子弟是值得热泪盈眶,相反,他非常讨厌甚至仇视这些人。
一些高高在上的、掌握着核心法术资源的盗贼而已。
正因为有他们,这个世界才显得这么不公平,他才显得这么的不堪,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苟且偷生。
要是人人都能习正法修正道,那又有谁会去修炼令人唾弃的旁门左道,又怎么会有那么多所谓的邪魔外道。
“老头你认识他们?”年轻人擦了擦骨佛上的血污,“说不定他们能救你的命!”
薛陀子身体瘫倒下来,笑道:“那是我徒弟的命!”
顺着他的视线瞟了一眼,年轻人诧异地看着他,“你徒弟?”
“跟人打了个赌,下了盘棋,”薛陀子躺在地上看着天空,红鼻子这时候更红了,“最后是我赢了。”
“你倒是个有意思的老头。”年轻人蹲在地上,看着他,“可惜以后看不着你了。”
“你见过道吗?”薛陀子忽然问道。
“你见过?”年轻人蓦地一愣。
薛陀子大笑了一阵儿,笑容渐渐消失,眼神也渐渐失去光芒,“我一辈子都在跟道斗争,可惜道瞧不上我,可惜……时不我待!”
“那你还挺可怜的。”年轻人笑道,“我还年轻。”
“你过来就是为了看你徒弟一眼?”忽然,年轻人睁大眼睛,似乎有些讶异。
薛陀子没有说话,嘴角咧出难看的笑容,只是脸上又多出一道浅浅的泪痕。
……
……
黄白游手指一颤,冥想失败了。
那把远方的剑也似乎因为被切断了联系,在空中转了一圈,再次飞回水井里,水井里的老龙刚探头看见了天空,感受到凌厉的气机,又再次老老实实缩了回去。
黄白游不知道自己感应的东西是把剑,更不知道那把剑已经回到原位,他只知道他冥想失败了,自己唯一的那个大杀器没有了,他要依然默默无闻,要做一个直面对这个残酷的妖魔世界。
他一直觉得他不该活在这个地方,成为一个瞎子就算了,为什么他还那么容易死呢?
这个世界好像从来没有顾及过他的感受,也一直没有给过他答案,他就这样假装嬉笑谩骂地过着,显得有点没心没肺、不伦不类。
身体重新掌握控制权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恍惚。
直到一个身影飞到他面前,像欣赏宠物一样绕着他看,他才起了一些情绪。
目光所至,依旧是黑茫茫的。
但鼻尖,萦绕着一丝动人的香气。
旁边的瞎眼道士阴翳的双眼有些发直,然后很快跳开了视线,嘴里嘟囔着,好天然的魅术,差点中招了。
只见她一张典型的古典东方美人脸——脸蛋如琥珀,小嘴似樱桃,眸如秋水落,眉若柳叶垂,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腰间垂着一挂素浅的白绫,随风摇曳生辉。
此时她正打量着黄白游,脸色并无惊奇,也无诧异,只是眸子如水静静看着,似乎在等他先开口。
瞎子少年有些谨慎的退了两步,空洞的眼神里带着些不解。
“你是瞎子?”一道语气极淡的声音传了过来。
黄白游挑了挑眉,“你是谁?”
女子法修法眼一收,“周身清气环绕,什么时候入道的?”
黄白游不解,“什么是入道?”
“你连这都不知道?”女子法修眉眼冷淡道,“什么时候入的道?”
黄白游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看来是偶然入的道,”女子法修这时候才把目光瞥向一边的瞎眼道士,“你是皂阁山的?”
“贫道陈师远,忝为灵宝道门人。”瞎眼道人打了个哈哈,“不知道友是哪座山头的?”
女子法修冷淡道:“我认识你们皂阁山的紫虚真人。”
瞎眼道人忙打了个道揖,“原来是紫虚师叔的好友,失敬失敬,家师与紫虚师叔平日里交情尚可。”
女子法修眉眼带霜,“你们也是来凑热闹的?”
“听说玉山有个七年一度的厨会,便来看两眼,”瞎眼道人哈哈大笑,“贫道法术低微,却是不敢凑热闹,只不过正好此地有多年未聚的好友,便一道来了。”
女子法修冷淡道:“玉虚真人跟我讲过,皂阁山有个常年在外处理凡务的,能掐会算,称得上稳重二字。”
“不敢不敢,”瞎眼道人忙不迭说道,“贫道这就走,这就走。”
“站住。”女子法修冷冷喊住他,“此人便是你那好友?”
瞎眼道人反应过来,笑道:“回真人,这位小友乃是我那好友的衣钵弟子,只因牵挂他那师傅,便在此地逗留了一会儿,我们现在就走。”
“有师傅?在哪?”女子法修冷淡道。
“有。”这时瞎子少年说道。
女子法修冷冷望了他一眼,目光顺着陈师远的目光望去,却只见茫茫魂海,转过头:“这里的因果,他能承受的住?”
见到女子法修的灼灼目光,瞎眼道人感觉眼睛烫的厉害,不自觉便吐露了实情:
“他说想硬扛试一下。”
“看来是个有能耐的,君子不夺人所好,”女子法修眼角冷淡,“可惜了。”
瞎眼道士犹豫了一会儿,“他那师傅怕是已经葬送性命了。”
女子法修摇了摇头,“那就是不自量力了!”
瞎眼道人老眼浑浊,“如果这孩子能有个好归宿,想必他死了也能瞑目了。”
女子法修沉默了一会儿,“天资不错。”
瞎眼道人赶忙说道:“天盲也能治治的。”
女子法修冷淡地睨了他一眼,“皂阁山的道士什么时候这么爱管闲事儿了?”
瞎眼道人低下头没说话。
“你该问问他!”
瞎眼道人抬起头。
女子法修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有没有这个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