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平地一声旱雷响彻天际,乌云笼罩下的广陵街在一阵剧烈的震动下颤栗起来。
一声炸雷,仿佛要把大地劈开。一道道闪电划破黑暗的夜空,劈向以血为墨,画地为牢的那位儒袍老者。
儒袍老者须发皆张,身上的灰白色儒袍乌漆嘛黑,身形佝偻下来,那根毛笔炸得根根倒竖,几近毁损,被他软软握在手上。
他忽然抬起头颅,大笑起来,三千白发宛如被他的情绪点燃,飞扬凛冽。
四周的魂魄已经炸成一锅粥,魂魄属阴,最惧刚阳,早在第一声天雷响起的时候,他们便纷纷四窜逃避,有些避之不及的,被闪电炸成了齑粉。
这让儒袍老者身周数十米内一个鬼魂也无,所站之地化为真空禁区。
“哈哈哈哈,周天雷劫,也怕波及无辜么?”
他一头白发,佝偻的身躯却依旧站得稳稳实实,一道道血光环绕在他身际,他痛吼出声,“可为何玉山城难之时,却迟迟不肯睁眼呢?”
说完这句话,他痛哭流涕,泪流满面,不限悲怆。
眼见他身形与神魂皆面临奔溃,天空一阵黑云翻滚,一道人影在云端巍然屹立,声音若雷,滚滚而来。
“韩太湖,你可有悔?”
这声音像是从天际而来,又像是垂死挣扎时忽然出现了一道天谴似的诘问。
儒袍老者一愣。
后悔?
他忽然幡然醒悟,数百年浑浑噩噩似乎都有了解释,他抬头看向天际,“敢问是哪教人物?”
那道声音滚滚而来,“你投身为鬼,已经于理不合,儒门早将你除名,既然是鬼,那便该受此雷劫!贫道奉命来此,只问你悔是不悔!”
“我儒教门生,一生克己复礼,行仁义,善百姓,我韩太湖!为官刚毅,一生为民!”他勃然大怒,“天要杀我,那便来杀,你一个道家门人,怎敢擅动天劫?”
天边的声音再次响起,虽然依旧是雷声滚滚,但听在韩太湖耳里,却似乎带着高高在上的不屑。
“天地为物,君子善用,你一个儒教门生,连这点看不透,活该蒙蔽数百年!”
“道门该死,你们也该死!都该死!”
似乎上天也被他的悲怆激怒,忽然又是一道炸雷,乌云翻滚间,一道水桶粗的雷光从天光速而降。
“砰”的一声,劈得儒袍老者身躯一颤,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地,气息奄奄,身形若隐若现。
他趴在地上,一句话如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艰难地说道:“该!死!”
天上忽然传来一道极低地声音,但又极其清晰地传到韩太湖地耳朵里。
“你数百年修行,已功德圆满,若皈依法相宗,自可免你一死!赐你金身正果!”
儒袍老者心底嗤笑一声,“勾结胡教,助纣为虐!妄想!”
天空黑云滚滚,却是没有再说话,可儒袍老者的身影也渐渐淡化,逐渐化为飞灰。
坐在云端的陈泥丸摇了摇头,“道门也不走,佛门也不投,儒门也不留,都说书生意气,莫过如此了吧!”
……
……
瞎眼道人是个很实惠的人。
常年在山下呆久了,难免会有些抛舍不下的东西,也深诣红尘之道。
这位不愿意透露跟脚的坤道女修,凭气息就能看出来是个大教弟子,气运非凡人能即。
本来有些话是不该说的,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还是硬着头皮说了。
他很快明白坤道女修的话外之音。
对于一个没有任何根基背景的少年来说,这是个天赐的好机会,或许他也能冥冥中结一段善缘。
可惜这孩子虽然灵光,却有时候又不太灵光。
坤道女修这样的话说出口,那若有若无的目光又跟着照过来,显然是让他表个态,可他这时候蠢透了,一句话也不说。
这让他又感觉沾惹上一段因果。
毕竟这样的人即使呆在山上,也不过是山上多了一棵树,树下多了一抷泥罢了。
那少年似乎陷入了思索,至少飞来峰的熊去尘是这样认为的。
毕竟是个不诣世事的少年,心性根骨再好,面临重大决断,难免斟酌思虑。
这也说明这个人思考的会更多,而不是愣头青。
可她的耐心是有限的,时间也是有限的。
看着迟疑不决的瞎子少年,她最后说了一句。
“武朝地处中原腹地,地大物博,人杰地灵,根骨、资质、悟性皆有的天才如过江之鲫,即使是明珠蒙尘,也是大有人在!”
事实上黄白游既不是在思考什么,也不是突然犯蠢,他只是听到了脑海里再次响起的那道声音。
[收到来自薛道光的呼唤,寿命 1]
他记得很清楚,这样的声音已经是这段日子以来的第三次了。
一个天崩开局,一个废物系统,就只是加个寿命,什么也做不了。
这破系统难道就是过来提醒他谁在想他吗?有什么用?
百无聊赖的就想好好听听瞎眼道人和女子的对话,这时候他忽然愣住了,心头一动。
师傅还没死!他神情一震。
回过神来的他突然嘴角一勾,笑出声来。
这让瞎眼道人和女子法修的脸上都稍稍有了变化。
“你为何发笑?”
黄白游笑容一顿,“我好像是有点高兴。”
可女子法修显然不怎么高兴,语气极淡道:“你很高兴?”
瞎眼道人道:“小子收敛点吧,不体面,待人要有礼貌!”
“我确实很高兴,”瞎子少年主动问道:“看见漂亮姐姐我都高兴!”
女子法修凝眸不语。
瞎眼道人一脸黑线,心想你说你一个瞎子,说什么瞎话啊。
“想清楚了?”女子法修问道。
瞎子少年问道:“想什么?”
女子蹙眉,“看来没想清楚。”
瞎眼道人看不下去了,低喝一声问道:“傻小子,我且问你,你愿不愿意随这位上师修仙问道?”
瞎子少年很快给出了答复,“我想临走前再见一回我的师傅。”
“见薛陀子?”瞎眼道人愕然,“他大概已经死了!”
“他叫薛道光!”瞎子少年迟疑道,“我们第一次见面,他是这样说的。”
“这个时候你最应该什么都不要想。”瞎眼道人摇头。
“可是我想!”瞎子少年认真说道,“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