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道士自言自语般说出这句话,山间一缕清风飘过,轻微的风声似乎携带着山神的低语。
他眼见着庙宇四蹿逃走,沉声道:“你玉山藏妖卧魔数百年,真以为我道门会坐视不管么?被山野村民供奉了几百年,就以为自己能坐拥山水气运,如福地洞天般,不动如山?打断山根我确实不行,可是坏你风水我却是做得到的!”
“就凭你私下收受邪祠香火,藏污纳垢,你这山灵就难成正果,我再施展山葬法为你玉山葬入一凶煞,不出百年,你们玉山就要化作死山死水。这本是茅山的法子,有些阴毒,可是对付一个山灵,我是不介意采取一些过激手段的。”
年轻道人娓娓道来,语气散漫,但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让风声一滞。
这些话说完,整座玉山忽地安静下来,就连飞鸟也远远的避开,蛰虫也纷纷停住声息。
那座庙宇下山的速度放缓,好似行走在泥泞中,在地面上犁出一道土黄色的轨迹,地面翻卷,树木催折无数,这时忽地触手断裂了一根。
庙宇像失去平衡般支撑不住栽倒下去,撞在树上,墙体破了个大洞,接着惯性滚下了几米,直直撞在了一棵百年椿树上,瞬间土崩瓦解。
年轻道士远远地看着竹林中奔溃不成形的庙宇,又看了一眼庙宇逃走后原地陷落的大坑。
只见那里面埋着无数白骨,土壤都被浸染了血红色。由于雨水的冲刷,很快在坑底形成了一道血泉。
可惜这些人命薄,等不到他陈泥丸上山那一天。
“如此草芥人命,看来你至少数百年内成不了正果,”他沉声道。
接着重重往地上跺了一脚:“修成山灵不易,我劝你多结善缘,少交邪祟,否则等不到五百甲子的神州陆沉,就被过路的哪个大能踢断了山根!”
山风徐徐吹拂。
“好自为之!”
他这般说完,便腾云驾雾而起,赶上那座庙宇。
一张张符箓如同鸟雀归拢般在他背后,连成了一道符箓长河。
女子法修如水般的眸子波澜不惊,望了一眼浑身通红的黄白游,说道:“我长生教虽然不拘道法高低优劣,但绝对不收心思歹毒之人,至于一些旁门术法却是不会轻易使用。”
黄白游沉默不语。
他只是普通人而已,第一次听说有什么山灵,也第一次听说能行走如飞的庙宇。
这种神话般的场景就这般出现在面前,他没有太过震惊,也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无知。
“这种道法,我也能学吗?”黄白游开口道。
“你凭什么学?”女子法修冷淡道。
黄白游再次陷入沉默。
对方问的是他凭什么学,而不是问他为什么想学,这句话就像在两人面前竖起一道无形的沟壑屏障,让他望之却步。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女子法修声音稍稍低了一丝,“我师傅刚收我入门时,也只教些固本强基、种道优德的功法。”
黄白游察觉到这句话里的言外之意。
“我还没入门么?”他抬着头,望向声音来处。
女子法修语气冷淡道:“你只是堪堪入眼。”
一只纸鹤在他手心跳动,鸟喙轻轻啄了啄他的手心,“我心性也不差。”他说道。
女子法修瞥了他一眼。
自夸心性不差便算了,还用也字,显然对根骨一事儿是知情的。
“你凭什么觉得你心性不差?”她语气冷淡道。
黄白游被这句话问住了。
往日他都是这样问别人的,可是今日也被问住了,他当然知道有些东西是需要自己争取的。
所以他说道:“这句话或许不对。”
他认真地点了点头,“有些东西光从嘴里讲出来,确实没几个人相信,需要慢慢看,慢慢来。”
他话语真挚,让女子法修不禁有些正视起他来。
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最终停留在他空洞的眼眸上:“能抗住蛇妖的魅惑是不错!”她难得的说了一句肯定的话。
说到这儿,她停顿了一下,“可是还不够!”
黄白游想了想,神色郑重起来,“拭目以待吧。”
他要学道,要不再受制于人,要扬眉吐气,要堂堂正正,在这妖魔乱世,横行无忌!
……
……
年轻道人伸手一指。
无数符箓滚滚而去,化作纸片小人在崩溃的庙宇废墟上东翻西找,如同雀立枝头,叽叽喳喳。
等那那几座神像冒出头来,已经成了土鸡瓦狗,泥塑断裂,身躯也和泥土堆在了一起。
察觉到邪祟气息消失,他惊咦一声,“怪了,刚才明明还在这里!”
他望向远处郁郁葱葱的竹林,“是不是你搞的鬼?”
一阵山风吹来,竹林摇曳,碧波起伏。
“不是?”他目光转而望向远处怪石嶙峋的山峰,“我不信这五脏庙连个庙主都没有!”
……
……
一处山溪处,溪水潺潺,林木如梳,白衣黑帽的年轻人坐在一块凸出的青石上,双脚伸入溪流,旁边放着一双黑色布鞋。
感受着溪水从脚掌流淌而过,他顿感惬意。
“破了好啊,”他自言自语道:“估计师兄也早就不想呆在那座山了,不然怎么会兵行险着,下山寻死呢?”
……
……
黄白游说完那句话,便陷入了沉默。
年轻道人回转时,只见两人安静地站在原先庙宇前面的空地上,互不理睬。
“师妹!”年轻道人喊了一声,“这山灵给我几分面子,那座诡祟已经土崩瓦解了!”
女子法修“嗯”了一声。
年轻道士轻笑了一声,“都说除魔卫道,可我却是没有什么感悟的,我总觉得我好似错过了什么机缘。”
“你教教他。”女子法修目光在山民身上扫了两眼,把问题抛给了他。
年轻道士刚要说出嘴的话又憋了回去,无奈道了句:“你是真师妹啊。”
女子法修冷冷看着他。
年轻道士叹了口气,走到黄白游身旁。
“小子,我教你个乖,这些人身上沾染邪气,五脏也掏空,已经是活死人了,必得一把火烧了,免得沾染些山气,又成了山魈。”
“这把火你来放!”
黄白游一愣,“我来?”
“天降功德呢,白送你还不要?”年轻道士说完,又伸手一指,几只纸鹤衔着一联竹简扑扇着翅膀飞了过来。
“对了,这是《声闻地阐门二通真释要旨》,好东西哇!可惜与我无用,”他往前一推,有些肉疼道:“送你了!”
年轻道士撇撇嘴,“你小子也算福缘深厚,贫道数年前救过烂陀寺一名僧人,那僧人说我与佛门有缘,非要送我这本神通纪要,可惜他却看走眼了,贫道是何许人也,怎么可能去修佛道?”
“啊?”
女子法修眼角余光瞥向这里。
“啊什么啊,拿着啊!”年轻道士朝着女子法修笑笑,“师妹,我够意思吧?”
女子法修没搭理他。
“这《声闻地阐门二通真释要旨》乃是修炼佛门‘二通’的秘法,二通,分别为天眼通,天耳通。”年轻道人说道,“对你可是大有裨益。”
女子法修目光一动,莲步轻移,凑过来一看,只见那竹简第一块写着一行字:
“见一事不着即得天眼通,闻一切声不恼即是天耳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