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棍在黄白游手中犹如活物,手腕一翻一点,便是打晕一人,村民虽然人多,却迟迟不能近身。
女剑士的剑法则凌厉非常,削,点,扫,刺,却是个个冲着要害,一剑挑开一人脚筋。
听到身旁传来痛呼声,黄白游以棍杵地,脚下踢起一道尘土,靠近她说道:“下手轻些,不要闹出人命!”
女剑士也是有些发慌,“人太多了,我收不住手!”
黄白游皱眉,“寡不敌众,我们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
“怎么办?”女剑士朝年轻道士喊道。
却听年轻道人高喊了一声,“诸位白鹿洞书院的同道,何不现身一见。”
不多时,几名身穿儒袍的书生走了过来,为首的一人头戴黑色卷耳冠,颔下几缕胡须,手持白玉扇,风度翩翩。其次的是个头戴朝天冠,面色黝黑如老农的中年人,再次是个面如冠玉,头戴书生帽的年轻士子,最后是头扎发髻,儒袍有些发白,脸色有些拘谨的年轻人。
几人大张旗鼓站到青石板路上,各自介绍名姓跟脚,虽俱身穿白色儒袍,却好似与此方村居浑然一体,相得益彰。
丘灵鞠歉然一笑:“今日冒昧打扰,却是见此方山水秀丽,所以多逗留了一会儿,又碰上大家举办宴席,我等囊中羞涩,不便随礼入席。”
“你就不要假仁假义了,这里又不是书院,何必藏着掖着?”
王俭噎了他一句,也不管后者脸已经黑了,直接冷眼望着周围的村民,“尔等山民,未经教化,好邪信死,竟然敢肆意伤人,我等身为白鹿洞书院学生,最是看不惯!村正何在,速速出来见我!”
“你这未免太粗鄙了。”马致远瞧了一眼对面的女子法修,摇头道。
王俭道:“呵,致远兄,这些村民畏威不畏德,你可不要妇人之仁,且看我的手段!”
众人都望向老村正,他叹了口气,排众而出,“小老儿便是这北山村的村正,大人有何指教?”
王俭道:“你这声大人我可受不起,我且问你,你们北山村养尸之事,可是真的?”
老村正似乎挣扎了许久,才满脸愁容道:“不敢欺瞒大人,我北山村靠近玉山,那玉山常年烟雾缭绕,又有妖怪出没,寻常人等若是入山,空手而回便算了,还可能有生命危险,直到有一日,村中有猎户在山上遇见个禅师,说养尸有助于凝聚气运,更能易尸卖钱,我等轻信了他,便帮他养了些尸首。”
王俭追问道:“那些尸首呢?”
老村正叹了口气,“小老儿早知有今日,诸位请随我来吧。”
王俭沉着脸看他,“我等都是白鹿洞书院的学子,你若敢有半句假话,哼哼!”
“小老儿岂敢欺瞒大人啊。”
“谅你也不敢,前面带路。”
就在这时,异变突然发生了,随着一阵惊呼,一具胸襟鲜血淋漓的身影唰的一下从天而落,站在了众人面前。
这行尸面容模糊,脸上长满菌种一般的黑色长毛,暴露在外的皮肤青惨惨的。
老村正定眼一看,大惊失色。这不是他家养的师爷么,怎么突然跑出来了。
在场的村民有的疑惑,有的惊恐,有的已经慌不择路踉跄了几步,跑了出去。
四位刚现身的儒士也是被惊了一惊,手持白玉扇的丘灵鞠眼眸一眯,一扇扇出,却是把行尸打飞了出去。他捏着鼻子,有些厌恶地扇了扇风。
“哪来的鬼物,简直有辱斯文!”
“飞毛之僵!”年轻道人笑容微敛,沉思了一会儿:“是死德门的手段。”
头戴朝天冠、貌似老农的马致远用沉闷的语气说道:“道友好眼力,不知仙居何处?”
年轻道人没说话,却听见一声敲锣的声音。
敲锣的声音就像一个讯号,各家各户的行尸突然暴动,一股脑全冲了出来,把主人家都冲跌在地,有村民被死而复活的尸体吓得半死,以为是诈尸了。更多的行尸被唤醒,突然蹬腿站起,一步步走出家门,朝着宴席的方向蜂拥而来。
在场的村民逐渐骚动起来,等听到第一声惨叫的时候,大家才恍然醒悟似的,纷纷四散而逃。
但跑到一半,忽然听到敲锣的声音,身躯顿时一顿,眼神也变得疯狂猩红起来。
老村正看着面前诡异的一幕,已经被吓晕了。下一刻,他身躯一挺,就这样僵硬地站了起来,眼神猩红一片。
“外乡人,外乡人,都该死,都该死!”
“杀!都该杀!”
黄白游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竹棍也挥舞得水泼不进,时而一棍点出,可没想到那些行尸刀棍不侵,但对方也好像刻意避开自己似的,不敢靠近。
这时女子法修道:“那些行尸一身浊气,你一身清气,他们自然不敢对你怎么样。”
黄白游沉声问道:“道长,我们还不走吗?这个地方已经成了是非之地?”
年轻道人望向远处的山峰,啧啧称奇,“有意思,竟然潜移默化便把整个村的人都炼成了活死人,到底人养尸,还是尸养人,我都险些看不清了!”
“活死人?”女剑士一剑扎在行尸胸口,却不见鲜血流出,不由大汗:“那就只能杀出去了!”
“活死人刀枪不入,你们不是对手!”女子法修望向年轻道士,道。
“我来吧!”
年轻道士有些懒洋洋道,说着,脚底旋出一道云雾,升腾而起,却是已经到了半空中。
“早知道这么麻烦就直接飞过去了……请老君敕令,驱鬼镇邪!去!”年轻道人话音一落,一张张纸符流光溢彩般从腰间飘出,连成了一道符箓长河。
那些儒生初次面露行尸围困,却是有些窘迫,平日里吟诗作赋惯了,却是没想到竟然被算计了。
如同老农般的马致远取出一副棋盘两缸棋兜子,不慌不忙在原地下起了棋,白指落入,顿时一整白光闪烁,场间众人的癫狂状态有所减轻。
“不入局,如何出局啊?”他有些唏嘘道。
……
……
而此刻玉山上,白衣黑帽的年轻人坐在某座高高的坟冢上。
草木茂盛,透过掩映下的松针,他的视线里,北山村乱哄哄的情形一览无余。
旁边有个跪在地上的小沙弥,此刻有些瑟瑟发抖地在帮他穿鞋。
“小云,你糊涂啊,我怎么和你说的,”他很有耐心说道,“要乖,要听话!”
“打草惊蛇的道理你不懂吗?我记得我走的时候你还没这么蠢吧?”
小沙弥抬起头,哭泣道:“师傅临走前叮嘱过我,一旦这批货出现差池,他会杀了我的。”
“所以你,就违背了我的决定?”年轻人笑着看着他,“所以……我看起来那么好说话?”
小沙弥浑身一震,“师,师叔,小云知错了,小云下次再也不敢了!”
“小云呐……”年轻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就听不懂我说的话呢?”
小沙弥抖得越发厉害了。
年轻人见状,不由感慨道:“我这是替你着想啊,你瞧瞧,这北山村闹成什么样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我看得都觉得不忍心,你自己也是,好好的老君斋佛法不学,学什么旁门尸道功法!哎!”
“小云该死……”
“真担心你以后还是这样不听话啊……”
“听,听,师叔说的每一句话,我一定牢记在心。”
年轻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我要是让你去死呢?”
听到这句话,小沙弥眼里掩藏不住的怯懦和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