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一声鸡啼万家动,紫湖镇重新焕发了生机,炊烟袅袅升起,有些门户打开,一些人走了出来,街道上慢慢有了人气。
“昨晚后半夜光听打雷了,吵的人根本睡不着。”
“可不是吗?光打雷不下雨,咱们都旱了几天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一人望着远处的山峦,“我怎么总觉得那座山峰比以前矮了一小半呢?”
“瞎说,山怎么会变矮?”
“那里躺着个人是不是?”
“老木头,你眼瞎是不是?那就是个人!”
吵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黄白游意识渐渐恢复,缓缓睁开眼,却看见两张磨盘大的脸庞,他偏过头,手下意识攥紧。
“我去,活了!”
见瞎子少年醒了,他们吓了一跳,往地上唾了一口,“大白天装什么死人呐!”
黄白游猛地一怔,感觉世界在眼前清晰起来,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油然而生,这让他有了一丝奇异的猜测。
“我的眼睛,好了?”他喃喃道。
视线所及,不再是虚无的黑暗,而是多彩绚丽的世界,他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手掌,嘴唇嗫喏着,激动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是什么情况?
别人见钱眼开,他见龙眼开?眼界不一样,所以打开方式也不一样?
看了一回真龙,大开眼界了?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他又感觉浑身上下传来一股虚弱感,而虚弱感最强烈的地方是自己的脑海中,像是针扎一般,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意识沉入灰雾世界,只见一把锈迹斑斑的小剑在灰雾世界中央悬浮,如帝王巡城般散发着锐利的剑芒。
“原来我一直沟通的是一把剑?”他恍然,难怪之前入寂冥想的时候总感觉一丝锋芒。
这把剑是什么?为什么这把剑忽然未经召唤就贸然闯入他的识海?难道是因为那条龙?
一连串问题迅速占据了他的脑海。
脑海中的针扎般的疼痛让他时刻都保持一丝清醒,也让他紧绷着,这时一辆马车驶来,驾马挥鞭的马夫浑然不在乎他的存在。
黄白游正要退开,突然马车上一只大手抓了过来,来不及反应,却被强硬的力量死死钳住。
大手一捞一送,黄白游身体后倾,脑袋被推进了马车,车帘子一垂,只见车内坐着一名又高大又肥胖,年纪在三十岁左右的胖武士,一只鹰钩鼻,穿着一身褐色新棉袄,手掌钳着他的脖子。
脑袋刚被提进来,胖武士抽出刀鞘在他脸颊上抽了两下,“巡山会,薛陀子!”
他顿了顿,目光杀机四溢,“在哪?”
黄白游很快反应了过来,此人正是破庙里伏击薛陀子的二人之中逃生的那名胖子,上次在玉山县酒楼里还被薛陀子认出,没想到此人也到了紫湖镇。
黄白游双手死死抓住他的大手,“他死了!”
“不可能!”胖武士闻言一愣,目光死死望着他,声音森然道:“你敢骗我?”
黄白游挣了挣,身躯稍稍挪动,“我骗你做什么?”
胖武士冷笑出声,“上次他差点杀了我!你如果敢骗我,你知道你的下场会是什么!”
“我不认识你,”黄白游语气冷硬,“这是你和他之间的恩怨,跟我有什么关系!”
胖武士随手剑拔出剑鞘,道:“我一直以来都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你难道不怕死?”
黄白游目光对望上去,一字一句道:“我只是不想死!”
“虽然我不知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但是就凭你和他在一起过,就凭你在山神庙里装神弄鬼,合伙杀死了我的同伴,我就没理由不杀你。”说着,胖武士随手剑剑尖压了下去。
黄白游以指为棍,点向对方喉咙,却如击钢铁。
他的手指带着他这阵子不断挥棍的老茧和全身的气力,遇到阻力,他瞬间变招。
模仿着女剑士的点剑式,顺着往上一撩,直戳对方的双眼而去,对方吃了一惊,松开手回防。
剑刃在黄白游的手指上割了一道口子,金属之气迅速侵蚀了进去。
黄白游顺势仰头,双腿一蹬,踢中刚好扬起的马鞭,马夫被带得往前一倾,他将脚收了进去。
然后双手撑地,托马斯旋转般在马车上挺起身躯,一脚踹出,嘴里喊道:“那个人该死!”
“你可知,“胖武士随手挡住,冷笑道,“他是我的手足兄弟!”
双方架势僵住。
“所以……要加钱?”
黄白游这句话脱口而出,胖武士闻言大怒,随手剑在他手上如同飞镖,“你说什么!你以为我郑一山是什么人!”
黄白游以手指为棍戳了过去,刚好点在了对方的随手剑剑身上。随手剑被挡住。
“你的武功倒是有长进,”胖武士站起身,肥胖的身躯撞了过来,车帘子被掀开,一道身影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胖武士脑袋伸了出来,嘴角露出不屑:“可就凭你,还不是我的对手!”
马车缓缓驶去,黄白游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脑海里的锈剑蠢蠢欲动,这时他望见了同样一身血污、面色阴沉的女剑士。
她从街巷里走了出来,看见一脸狼狈的瞎子少年,眉头皱着,“看什么看!”
瞎子少年回头望了一眼渐行渐远的马车,按耐住心里的愤怒,想起昨日女剑士的遭遇,突然说道:“没本事就不要成逞英雄!”
“你说什么?”祖清筠柳眉倒竖。
瞎子少年没再说话,二人一前一后来到陈府。
陈府门前停着一辆马车,年轻道人和女子法修等了有一会儿了,见到他们过来,和家人告别了一声,转头看向他们,“你们昨晚去哪了?”
瞎子少年和女剑士对望一眼,都没有说话。
女子法修冷声道:“我知道你们都有秘密,虽然你们的秘密在我们看来微不足道,可是我还是要劝你们一句,这人生在世,最好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和位置!”
这句话说得相当轻蔑,从她嘴里说出来又好像那么理所当然。
这让女剑士很愤怒,尤其是昨晚莫名其妙中了计,又莫名其妙地在那个满是尸体的房间里醒来。
那些人都死了,可是一切都那么的不合理,让原本简单的一件行侠仗义的事儿蒙上一层黑色的面纱,变得扑朔迷离,这也让她发现了自己的愚蠢。
黄白游听着这句话,很明显感受到这句话里的情绪,好像突然尖锐起来,好像一下子变得不近人情。
虽然她一向如此,但是今天好像尤其明显,毫不掩饰。
年轻道士见三人脸色都不好看,于是居中打起了圆场,“算了,这些就不要追究了,去哪儿不去哪。做什么不做什么是他们的自由,师妹也只是关心你们罢了。”
“现今却有件要紧事,适才我和师妹收到师门传讯,说昨夜三清异变,我们现在就要上山,你等在我陈家好好安顿下来,若是有什么消息,我也会派人下来。”
黄白游心里有了一丝猜测,或许此事和昨晚望见的那道银龙有关,不由得多问了一句:“什么异变?”
在年轻道士看来,瞎子少年该是个内敛识趣的性子,往日里,对方是从来不会主动询问的,因为他知道他们不说那就是不想说。
所以当他今日问出这句不合时宜的话的时候,他有些惊讶,然后以开玩笑的口吻笑着问了一句。
“见过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