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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家的兼爱,是惠及普罗大众所有民生的兼爱,许是也想要继承这一点,罗教因此得名,但滑稽的是,罗教与墨家两派思想的相悖根底也就在此处。”

“墨子在世时,说‘天下兼相爱则治,交相恶则乱。’,这其中的天下是指天下所有人,所有百姓,所有王侯,无关善恶,就是单纯的所有‘人’。”

“在这样的前提下,罗教收拢的人员成色可想而知,其中不乏有在江湖上恶名远扬的残暴之徒,他们加入罗教一是为了找乐子,二则很可能就是寻一处庇护之所而已,无论他们的目的如何,罗教是照单全收的。”

“入了教,就是教众,就是同知。”

“而实际上,墨者思想的核心在这里被罗教篡改,‘兼爱’是兼天下之爱,而紧随其后的‘非攻’,其作用对象却仅限于他们的‘同知’。”

“这么说你能理解吗?”陈云生举起茶盏,润了一下嘴唇,出声问道。

“……”

见邢南没有回话,陈云生好像又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继续开口说道:“其实墨子还有一脉思想流传不广,但也切实存在着,那就是‘非乐’,墨子非乐思想的核心是制权而劳,但是因为其中有提到过:今人与此异者也,赖其力者生,不赖其力者不生,这是将人与禽兽牲畜作对比,来宣扬人的智慧和不凡,来鼓励人民从事劳动,自力更生。”

“你知道这一句话落在罗教那些人的眼中成了什么吗?”说着,陈云生居然笑了起来,似乎在嘲弄罗教教义的愚蠢。

邢南抬头,直视陈云生,目光闪烁,面露沉思。

“他们认为自己比畜生高人一等,并以此为自得的资本,没有劳动的畜生是没有活下去的价值的,可以予杀予夺。”

“而这就与我之前所说的连成了一体——他们,只把认同自家教义的人,认作‘同知’,这才是他们认定的‘人’,而不认同他们教义的人,理所当然的被归于畜生一类……予杀予夺。”

陈云生幽幽说道。

邢南眼神闪动,但依旧没有多说些什么。

陈云生轻笑一声,从蒲团上坐起身来,又斟了一杯茶水。

邢南的反应他早有预料——他们都有着属于自己的“道”。

有道者,已然走在路上,自然不会被那么些个空空如也的虚无教义所约束蛊惑。

“罗教这群人,他们自诩为新墨,那旧墨呢?死绝了?”邢南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开口问道。

“没有,这也是让我最为困惑的一点——新墨,与旧墨,同在罗教中共事。”说到这里,陈云生的面色才有些凝重起来。

常言道:道不同,不相与谋。

新墨与旧墨,这是截然不同的两条道路,怎么可能在同一个组织中共事?

“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罗教教首,不简单啊。”陈云生轻叹道。

……

铜都府,和州,安山县。

安山县往北,一个村落中。

田院内,一个青年正蹲在地上,举着一根手指,神采飞扬地对一个稚童说着些什么。

“天下兼相爱则治,交相恶则乱,而墨者承天下之义而生……”

稚童不明所以,只是懵懵懂懂地看着他。

“后生,水来了。”

青年的声音被打断了,一个约莫六十岁的老汉从屋里走了出来,为青年呈上一碗凉水。

“谢谢。”青年笑容和煦,诚挚道谢。

“客气啥……后生,你也是去那龙虎山参加那什么……罗天大醮的吧?”老汉笑着问道,自来熟地坐在青年身边。

“算是吧。”青年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地说道。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算是……这算个哪门子名头嘛,哈哈哈,不用拘谨,我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都谦虚。”老汉直爽地说道。

“嗯。”青年笑着点头。

“这段时间来了不少像你一样的人了,路过了,都顺便找户人家讨口水喝,老汉我也没少接待过……哼哼,说起来,老汉我也是跟江湖人打过交道的人了,算半个江湖人了嘛,哈哈哈。”老汉说得兴起,连嘴里叼着的旱烟都有些掉下来的趋势。

“是,您也算半个江湖人了。”青年神情温和,一直在顺着老汉的话头往下说。

“你们这些人啊,都是有大本事的,跟那些龙虎山的道长们一样,都是会使些神仙手段的,老汉我这辈子不成想,还能接触到你们这些人,也算是没白活。”

“您太客气了。”

“唉?客气啥,实话!”

“唉,乖孙,别往地上坐,地上凉。”说着,老汉眼见那名稚童流着鼻涕就要踉跄着坐在地上,连忙伸手将稚童捞起,搂在怀中。

“他爹娘都下地干活去了,得下午才能回来,后生啊,你要是不嫌弃,等他爹娘回来,留在这里吃顿便饭也好。”

“这……有些太麻烦您了吧?”青年有些为难。

“嗨!这有啥麻不麻烦的,多双筷子的事,就这么决定了啊,别走了。”老汉很是豪气地说道。

“那成。”青年一口应下,也跟着老汉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门口,不时去逗弄几下老汉怀里的孙孙。

倒也其乐融融。

“对了,后生,我之前听你说些什么墨者,什么天下的,那是什么啊?”老汉主动挑起话头。

说起这个,青年登时来了兴趣,兴冲冲地冲老汉说道:“那是我所处的学派——学派,您懂吗?就跟龙虎山的正一道学,朝廷推崇的儒家理学一样,都是教人道理的。”

“教人道理嘛……懂!老汉我懂!之前常有龙虎山的道长来这里游方讲学,还经常施些符纸,道术之类,是真正的大好人啊,你瞧……这就是道长施下来的符咒。”说着,老汉从小孙孙的领口抽出一个麻绳系着的符咒纸包。

“道长说这张符是什么……小儿夜遗尿,说是戴上这个,我家乖孙晚上睡觉就能不尿床,嘿,你说是不是神了,自打戴上这个符咒,还真就一次床都没尿过。”

青年对着那个符咒纸包仔细端详片刻,也是认同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挺不错的,龙虎山的道长们都是有真本事的……不过,老张,你说那些龙虎山的道长还来讲学,是怎么个讲学法啊?”

道人施符常见,但这讲学却是真心不多见。

“讲得啥啊……让老汉我想一想,那天说是去听讲学的,都能有符咒领,这个符咒就是自那天领了的,老汉我亲自去的,我想一想啊……”老汉望天,目露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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