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师姐怎么会在赤火城?
江源来不及细想,起身出了门。
在死水般静谧的夜色里,他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终于在东城门附近,看到了一家老旧的阁楼,其上摇摇晃晃挂着一个牌匾,写着“无名客栈”。
深吸一口气,江源走入其中。
身着短衣的小二正靠在柜台上扶着脑袋,昏昏欲睡。
如今已过午夜,像这样的偏僻小客栈,自然是不太会有新客。
江源没有惊动他,藏匿身形来到后院,搜寻了一番,便找到了地下酒窖的入口。
他轻叩了两下木门。
“师姐?”
没有回应。
江源心底一沉,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顾清月现在的状态恐怕已经差到了一定地步,以至于连简单的回话都办不到了。
他小心翼翼地进门,感觉到自己穿过一层薄薄的壁垒,无事发生。
顾清月布下的警戒阵法并未将他视作敌人。
酒窖大的有些夸张,与这家客栈破旧狭小的形象不太符合。
空气之中弥散着美酒香醇的气息,一坛又一坛的酒缸以红布盖住,整齐排布,一眼望不到尽头。
江源并未看到顾清月的身影,反而是嗅到了一丝血腥气味。
他循着气味追寻,在一个破损的酒缸边看到了这位大师姐。
酒缸被从侧面打碎,锋利的瓷片碎了一地,清澈的酒液流淌得到处都是。
而顾清月此刻蜷缩在酒缸之中,身子隐没在半坛已经被鲜血彻底染成嫣红的酒液之中。
江源心中一惊,本想上前查看伤势,却发觉不对。
如果顾清月是受了伤逃到这里来,那这一路上应该会留下血迹。
至少在酒窖中,她没理由再刻意伪装。
定睛一看,果不其然。
只见顾清月眼神迷离似醉,白嫩的手指正抓着一块瓷缸的碎片,毫不留情地扎入自己的手臂之上。
再细看,隐约可以从那半透明的血色液体中,窥见她身上全貌。
那一身清冷脱俗的白裙早已被划满了创口,露出大片雪白细腻的肌肤,其上还留着新鲜凝结的疤痕,如一条条爬在她身上的蜈蚣,狰狞可怕。
随着血液流淌,痛楚让顾清月眼眸似乎恢复了一瞬间的清明。
她望向那个身影,露出分不清是笑还是哭的迷蒙之色。
雪色的发紧贴在她苍白胜雪的面颊上,在血液浸透的酒浆倒映下,这张毫无血色的面上竟诡异透出两分酡红。
她低语呢喃了一句:
“你果然在。”
“……”
“幸好你在。”
江源见她顿时一喜,刚想问该如何帮她,就被顾清月径直拉进了酒缸。
他僵硬的身子骤然松弛下来,自如地环抱住眼前女子的腰身,纤细柔软,触感冰凉如一块上好的美玉。
……
不知多久。
江源捂着脑袋爬起身来,只感觉后腰隐隐作痛。
那些绮丽宛如幻梦的场景,还牢牢印在脑海中,令他都难以相信,是真实发生过的。
反观顾清月,已是换了一身崭新的雪白衣裙,还将身后长发扎起,眉眼清冽,哪还看得出先前那般娇羞动人的模样?
她盘膝而坐,目光却有意无意躲闪,不敢与江源对视。
“师姐,不给个交代吗?”
江源似笑非笑看着她。
虽说这事,顾清月并未动用什么魔道的采补之法,甚至反而以阴滋阳,助江源稳固了原本有些虚浮的修为。
对他而言怎么都不算吃亏。
但说到底,自己是被迫的那个。
至少在开始的时候,是被迫的……
“我入金丹了。”
“什么?”
江源一愣,这事还有这么大的神效,能助人突破金丹?
要真这样,哪还有那么多人在筑基巅峰被卡了一辈子,不得突破?
他面色古怪,忽地想到:
这么一来,自己是不是也算是入过金丹了?
似乎看出了江源在想什么,顾清月耳根微红,白了江源一眼。
“我其实早就可入金丹了。只是,准备尚未做足。
“先前遇险,不得已破境求生,遭受一些反噬,情急之下,只能如此。”
江源若有所思。
“修习魔功的反噬吗?”
顾清月并不吃惊,反而微微一笑,眼瞳幽深:
“你果然知道。”
她丝毫没有撒谎的意思,坦诚道:
“我修行之法,与多数魔功不同,其上方‘魔主’已陨,功法更是断绝传承已久,属于无主之路。
“故而晋阶所遭劫难并非旁人施加,而是自身与魔念的抗衡,来证明谁的欲念更为纯粹,更贴合此道。”
说到此处,她看向江源的眸光柔软了些许。
“换而言之,若非你及时赶到,我恐怕已经被魔念驱使,成为了一个与如今截然不同的人。”
江源有些讶异。
“那我先前看到你在以瓷片伤害自己也是……”
顾清月微微侧过脸,声音努力保持着平静,但还是难以按捺住脸颊上滚烫的温度:
“算是我的欲念之一。”
江源若有所思地点头,深感震撼。
昨晚欢好之时,他便觉得顾清月似乎有些有点受虐的倾向。
现在看来,不是一点啊。
反正已经暴露,顾清月索性自暴自弃地说道:
“本身我的打算便是,待你炼体大成之后,掌掴的痛楚,也许足以助我抵抗魔念。但事发仓促,来不及准备,只好……”
江源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这……谁来也想不到顾清月帮自己炼体的目的是这样啊!
这就是资深抖M的觉悟吗?
突然间,江源意识到了一点,神色一变。
不对。
如果顾清月所言,她修行的是一门早已断绝传承的魔功。
那为何会派她到道天宗卧底?
要知道,上方没有“魔主”,意味着魔门内,对顾清月其实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掌控力。
这样的卧底,怎么可能让他们安心?
是她在撒谎,还是……
江源稍稍沉吟一阵,委婉问道:“你魔功的来处,对你有什么吩咐吗?”
顾清月有些不解:
“我这魔功,只是偶然间外出所得。那位前辈早已坐化,何来吩咐一说?”
江源注视着她,看其眼中清明,神色如常,不像撒谎。
秘闻有错?
不!它从未出错。
江源苦思冥想,兀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可能,呢喃自语。
“一个不知道自己是卧底的卧底吗?”
若是如此,那顾清月认为的“魔主”已死,很可能也是一个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