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是受了惊吓,需要一定的缓冲时间,您是否有些过于着急了?”
江源轻轻顶了一句,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老徐略显诧异地瞥了江源一眼,似乎不明白这种场合,为何他有资格插嘴?
顾清月轻笑一声:
“这位是我的师弟,江源。我们道天宗与你们乾坤王朝不同,没有那么多分明严格的上下关系。入了宗门,便都是同道。”
老徐点了点头,表示了然。
“是我失礼了。”
随后,顾清月冷冷瞥了姬廷一眼,吩咐道:“照我说的去做。不要多事。”
她目光中夹带的隐隐寒意,让姬廷不由心神一震,低下头,并未应声,但也不再反驳。
而在这样一个危机四伏的场合,他发现自己的思维居然不受控制地疯狂揣测那个站在顾师姐身边的人是谁?
姬廷猛地一咬舌尖,血腥味伴随着剧痛让他神智短暂地恢复清明。
他将内心近乎畸形的占有欲望小心翼翼地藏起来,但望向江源的眼神,却依旧不自觉带着些敌意。
‘他对我有敌意?’
江源微微皱眉,看向那个完全陌生的面孔,心思微动,只是暗自记下。
顾清月与老徐的谈判还算顺利。双方各有让步,道天宗以支付一定赔偿,并发誓为此保密为代价,换取了乾坤王朝方面,不予追究此事。
而作为补偿,乾坤王朝愿意出动大量人马彻查这片区域,誓要揪出魔教残党。
当然,这个承诺,在江源看来,等同放屁。
不过无所谓,这一趟出来,已经有了线索。
这里残留的空间波动还很新,他只需要费些功夫,便可定位到他们传走的地方。
于是将金铃儿等人送回道天宗的地盘,并嘱咐他们不要乱跑后,顾清月便和江源两人追踪着那个传送的落点而去。
而阁楼之中,经历了一番曲折冒险的金铃儿将自己埋在了床里。
一股深深的疲惫与沮丧涌上心头。
本来想着让顾师姐刮目相看的,结果又搞砸了。
落得这么狼狈,甚至还要麻烦顾师姐来救自己。
太糟糕了。
小声埋怨着自己的冲动无知,金铃儿听到了敲门声。
她一跃而起,想着应当是师姐要来训斥自己了。
但她的动作停在了一半。
门外是那个讨人厌的声音。
那个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不在!”
她大声呼喊。
门外的姬廷似乎又说了什么,金铃儿只是将脑袋捂在被子里。
“不听不听!”
过了一阵,门外的声音终于安静下来。
她长舒一口气,怔怔望着天花板,忽地想起了方才师姐身边的那个男子,心底莫名有种不适。
仿佛曾以为独属于自己的某个东西被人硬生生挖去了一块。
门外的姬廷见没有回应,也是轻叹一口气。
这次失败似乎让金铃儿彻底丧失了对他的信任。
不过没关系,他已经想到了破局的关键。
为什么那个地方会突然从秘偶教据点变成乾坤王朝的暗卫基地?
这一切的一切,他都已经想明白了!
只需要,再进一步,确认这一切。
到时所有人都会明白,他,才是对的!
……
“你确定就是这里?”
虽然毫不怀疑江源的话,但看到眼前这片荒芜的景象,顾清月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江源自己都有些迟疑,没有给出肯定的回答。
“应该没错。”
正在此刻,两人身前数十米处,一颗枯树突然传出了声音。
“确实没错。”
两人悚然一惊,提起十二分精神,缓缓靠近。
只见那颗枯树背面,竟然贴着一张血淋淋的人皮!
人皮之上的嘴巴正在开合,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可怖模样。
“是你!”
顾清月瞬间就察觉到了这张人皮的气息与之前夜里与秘偶教交易的人一般无二。
“别紧张,我这个状态,没有什么战斗力。
“我只是想和你们谈谈。”
人皮发出的声音有些干哑,语气却是相当从容。
江源止住顾清月直接动手的想法,微微摇头。
“既然如此,你想谈什么?”
人皮之上那双漆黑的眼珠子骨碌了一圈,最终有些惊异地落在了江源头上。
它低声笑了两声:
“我倒是没想到,你们两人之间,主导的居然会是区区练气的江小友。还真是……”
它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旋即道:“伉俪情深,夫唱妇随。”
江源眉头微微皱紧,冷声道:
“不必用这些言语试探,说正事。”
“行。我要谈的很简单,顾道友还有这位江小友,到此为止。把你们见过的东西,就此忘掉。作为回报,我可以提供一些额外的帮助。比如,二十年一度的龙泉浴,想来会对江小友有所帮助。”
龙泉浴乃是乾坤王朝一个无比珍贵的奇遇,二十年一开,每次只有十个名额可以进入。
其作用便是能够毫无代价地淬炼肉身,大幅度提升肉身强度。
对筑基期而言,都足以让肉身提升一个小台阶,对于练气期就更是堪称至宝。
极大概率可以帮助其在练气境就完成肉身筑基,往日最差也是个地品筑基打底!
它很聪明,既然顾清月如此在乎江源,那就用江源无法拒绝的条件来诱惑他们。
顾清月面色不变,反而若有所思道:
“能拿出龙泉浴的名额,看来你在乾坤王朝,地位不低啊。”
她倒是不太心动,主要是江源本身距离肉身筑基就只有一步之遥,哪怕没有龙泉浴,也并不困难。
江源微微一笑:
“我更好奇的是,你要怎么合理地把这个名额给我?”
人皮冷笑一声:
“这还不简单,就说顾道友提供的线索帮助我们找到了秘偶教的踪迹,提前阻止了他们的阴谋,维护了潜龙之会的顺利召开,为表感谢,赠与她一个龙泉浴的名额。
“到时候,顾道友再转交给江小友就行了。”
江源不禁鼓掌:“精彩。”
他话锋一转,
“可惜我拒绝。”
“为什么?”人皮忍不住追问。
江源搓了搓手,眼中流露出一丝贪婪:
“太少了。如此重大的秘密,你给出的筹码,仅仅是一个练气境的机遇。就算我同意,顾师姐也很难答应吧?”
他与顾清月眼神对视了一瞬,顾清月瞬间反应过来,冷哼一声。
人皮哈哈大笑:
“怪我!怪我!忘了顾道友,身为金丹,眼界自然高远!看不上这些小玩意!”
它不担心顾清月胃口大,背靠皇宫,它能拿出来的资源,甚至超越了绝大多数元婴境。
它只担心她不要,铁了心要在这件事情上犟下去。
虽然区区一个金丹,还掀不起什么风浪,但毕竟她背靠道天宗!
那可是个庞然大物。
就算如今衰败了,这么多年时间积攒下来,还藏着多少底蕴,没人能说清楚。
“我可以承诺给你皇家宝库的三件物品,由你自己挑选。
“至于理由嘛……可以将上述借口再改一下。
“对,就改成我们因此得到了秘偶教的一项重要情报,关于他们那位教主的晋升!”
人皮很快想好了说辞,提出了一个相当诱人的条件。
这也让江源越发确定了一点猜测。
他不动声色道:
“何时交付?”
人皮微微一笑:
“皇家宝库一事,我倒是能立刻安排。最多不过三日。但龙泉浴的时间毕竟非我一个人可以决定,应当要等上一个月,到潜龙之会后了。”
“成交!”
“既然如此,还请立下誓言。”
顾清月犹豫了一下,看向江源,得到的是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
于是她学着江源的话,立下誓言,只要对方如约交付了承诺的回报,两人便不能将那夜所见到的一切告诉任何人。
天地为证。
随后,那张人皮大笑着消散。
“你们不会后悔这个决定的。”
待到人皮的气息彻底消失,顾清月才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江源,有些不明白为何刚才他要选择交易。
江源瞥了一眼天边尽头,面色微沉,低声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两人回到道天宗的地盘,江源才将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道出。
“首先,我基本可以确定,这件事乾坤王朝的那位皇者并不知情了。”
此话一出,顾清月瞬间变色。
她难耐心中不解,追问道:
“为什么?”
这和她的判断截然相反。
当顾清月听到对方口中如此轻松地承诺龙泉浴和皇家宝库的时候,其实心底就已经几乎笃定了一点。
皇者也参与其中,否则对方不可能如此张扬。
“这恰恰就是对方想让我们想的!”
江源轻笑一声,目光冰冷:
“但你不要忘记一件事,对方在害怕。”
顾清月沉思片刻,似乎隐约明白了江源想法的源头。
对方确实在表现上,有些迫切地希望他们不要追查下去。
但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吧?
江源引导着顾清月思考:
“如果他背后真的是有皇者授权,那么他在害怕的是什么?
“害怕我们追查到皇者身上。害怕因此受到责罚,甚至引发七宗之间的战争。
“所以他应当表现出来的,是尽可能掩饰自己与皇家的关系。
顾清月恍然大悟:
“所以他越是用龙泉浴和皇家宝库来暗示自己背后是那位皇者,反而那位皇者越是不可能知情?”
这个逻辑令她信服。
江源微笑颔首:
“对,只要我们认为皇者是站在他背后的那位,我们就不敢让这件事传到皇者耳中,反而是为他们打了掩护。
“若要验证,其实也很简单。等到三日后,你去皇家宝库挑选之时,只需要问上一句皇者的情况,隐约透露出想要面见的意图,再看对方的反应,便判断个十之八九了。”
顾清月念头一动,想到了一个解法。
“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直接上报宗门高层?让他们直接告知那位皇者。”
江源解释道:
“那位背后之后,虽说不是皇者,但多半也是皇家的重要人物。否则绝无可能做下这种许诺,而不被察觉异常。
“他仅仅是不愿意暴露。并不代表我们在缺乏证据的前提下,去向皇者检举,就能拿他怎么办。
“若是仓促行事,多半也只能查到一些小鱼小虾,反而会与他彻底撕破脸皮。”
顾清月微微蹙眉:
“既然如此,我们岂不是没有办法了。”
江源神秘一笑:
“也不尽然。至少,我已经确定了那个人皮背后的人是谁?”
“谁?”
“徐胖子。”
江源悠悠道:
“他千算万算,算漏了一点。那就是我与其他弟子不同,他们来到王城已久,被人叫出名字并不奇怪。
“可我来到此处的时间不过短短两日。在此期间,见过我的人少之又少。
“而他一口喊出了我的名字,说明这两日间,他见过我。
“再联系到那刻意引我们过去的空间波动,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
这是一处阴暗的地牢,糜烂的尸臭充斥着每一寸空间,斑驳的血痕如梅花般盛开在黄褐色的土地之上。
姬廷捏着鼻子在浑浊的污水里穿行,面色发青。
他从未见过如此肮脏的地方,也从未有过如此难捱的时刻。
为了避免惊动目标,他甚至不敢用灵气来屏蔽臭味。
他只能不断在心中安慰自己。
这是必要的牺牲。
这是为了长远的成功。
走到尽头处,是一扇小窗,从那交错的铁丝间,姬廷能窥见到下方那个烛火通明的房间。
其中聚集着秘偶教的教众,还有几个上次见过的熟悉面孔。
他暗暗咬牙,发誓这次必定要一雪前耻。
不需要帮手,他一个人也能剿灭魔教!
还未来得及确定完整的计划,一道漆黑的箭矢便自他背后射过来。
姬廷灵觉一动,一个翻身避开了箭矢。
这时,他终于听清了下方那群人的谈话。
他们抬头望着这扇小窗,眼中透着讥讽。
“好好的祭品被劫了,也就只能靠着钓鱼来骗点傻子过来杀。
“好在毕竟都是修行者,一个能抵好几个。”
姬廷心底发寒,如同坠落进一个无底的深渊。
而环顾四周,不知何时,早已被面色狰狞的秘偶教弟子重重包围。
为首的几人,身上更是散发着可怕的无法抵抗的威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