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阿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沈自在到底抽了什么风，怎么把东西全部扔掉？“
沈柒眼盯着工人们一起搬运二楼卧室的大衣柜，面色凝重如同泼墨。
宁阿姨在一旁神情茫然，解释道：
“我不知道啊，刚才沈总打电话说，搬家公司会有人过来，叫我去开门就行。
我以为可能是之前书房重新装修的事情，需要搬走些什么旧物件，没想到他们一来，直冲二楼你们的房间而去.“
“看到那状况不对劲，我就连忙联系你了。”
宁阿姨的焦急显而易见，因为沈柒和苏清在她心中，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
如果不是苏清出手，恐怕宁阿姨早就在严冬中饿死街头。
那年的寒夜，她在路边低血糖昏厥，正是苏清及时救助，后来更雇用了宁阿姨成为沈宅保姆，给予丰厚待遇。
对宁阿姨而言，苏清是救命恩人，所以对沈家任何关于苏清的物件遭弃，她的内心无法平静，更怕沈柒一时激动去找沈自在理论。
江柠也有相同的担忧。
眼看着沈柒上楼，她想要阻拦却未动作，只让过身，给工人们留出路。
沈柒从黑名單列表中移除沈自大，随后拨打电话——
对面足足响了一分多钟也没有回应。
沈柒随即拨打沈自山的私人电话，接通后，那边传来声音：“你好，你是沈柒吗？”
“是的，沈自山呢？”
沈柒毫不啰嗦，开门见山地问道。
秘书显然是预料到她的这个电话，答复十分流利：“沈总在开会。
他说如果你有事，可以在他晚上下班后见面详谈。”
“见面谈？”
“是的。”
沈柒默然了一会儿，最终坚决地点点头说：“好吧，他几点下班？”
“九点整。”
“好的。”
说完，沈柒就挂了电话。
看了一眼时间，已是傍晚六点半。
她没有返回出租屋，而是径直去到了沈自山公司楼下的一家咖啡店。
………
在随便找到的位置坐下后，江柠注意到沈柒静静凝视着沈自山公司的方向，不安地开口：“别生气，我会陪你在旁边。
有什么事就慢慢讲，别动手。”
沈柒侧脸瞥向她，语调并无情绪，“在我眼里我就这样好打架吗？”
江柠摇摇头，“只是一遇到父亲你就更容易冲动些。”
之后，沈柒选择了沉默。
江柠明白她此刻心烦意乱，于是没再多说，安静地陪在沈柒旁边。
直到八点半，沈柒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往沈自山的办公楼走去。
还未进电梯，恰好遇见走出来的沈自山。
这对父女就这样迎面撞上，空气中充满了尴尬的气息。
江柠动作迅速，连忙来到沈柒面前拉了拉她的衣袖，暗示她不要激动。
沈自山则平静如常地对他们微微一笑，邀请道：“这么晚了，两位都没吃饭吧？我订好了餐厅，要不要一起去？”
沈柒不解沈自山的目的，到达餐厅落座不久后就迫不及待地质问：“你为什么要找人搬走我房间里的东西？”
“你房间的东西？”
沈自山擦拭着手中的餐具，语气随意一如往常，“如今那已经不再是你的房间，而属于我和你母亲张雅。”
“绝不可能！”
沈柒的大声引来了邻桌的目光。
江柠慌忙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劝阻：“沈柒……”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克制住愤怒的火焰，小声质问道：“你究竟打什么算盘？是因为公司经营困难，还是你自己财务状况出现问题？”
“难道非要那个女人进驻你才能满意？难道现在就连购买新房的钱都没有了吗？”
自从上次唆使宋昕雨在网上攻击沈柒失败后，他的改变是微妙却明显——变得更加镇定自若，甚至是带有丝丝阴险。
换句话说，他终于正视沈柒了，将她视作一个不容小觑的对手。
而面临这样的敌人，沈自山的态度始终保持自信，因为他确信，在滨海这个地方，没有人能够撼动他的地位和利益，甚至包括亲生女儿也无法。
在沈自山眼前掠过沈柒愤怒的目光，他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那种笑里满满是嘲笑与轻蔑。
在一旁默默坐着，江柠察觉到异常，眉头轻蹙，对沈自山充满防备的眼神显得有些戒备。
她直觉到这次沈自山宴请的目的并非单纯的友好相聚。
恰好服务生端上了菜肴，沈自山不慌不忙地拿过筷子：“我们先吃饭，别的事情之后再说。”
然而沈柒并未动筷，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察觉她的目光，沈自山略显无奈地笑道：“年纪轻轻就这般易激动，实在令人惋惜。”
言罢，他放下筷子，眼神顿时锋利，严肃道：“既然这样，我也就无需拐弯抹角了，沈柒，你可知我为什么非要将张阿姨带入那处宅院吗？”
沈柒默然无语。
对此，沈自山不以为意，只自顾自道：“这样做是为了让所有人遗忘，过去沈氏集团的掌门人曾有一名妻子，名叫‘苏清’。”
这时沈自山干脆抛开掩饰，直接地说：“当年如果不是苏清的存在，我不可能被拍到那些不堪的照片，也不会因此在业内蒙羞受讽这么久...”
“试问，世上怎会有如此心肠恶毒的女人？哪怕她死去，也执意将我拖进漩涡！”
听他这么说，沈柒感到难以置信，甚至难以接受这番话出自他口中。
她质问道：“如此急着与那女人步入婚姻，并非出于爱情消逝，而是你演戏太久，厌倦后决定还原真实的自我，对吧？”
沈柒说这番话时紧盯着沈自山，眼神几乎要化为实质，她恨不得即刻扑上去痛打沈自山。
看着她满腔怒火，江柠忧心忡忡，轻轻握住沈柒的手腕以安抚她，然而手指碰触之处尽是冰冷的热度，沈柒的愤怒显然在不断升温。
沈自山敏锐地察觉这一切，但他并没有理会，反而继续火上浇油：“你说得没错，我对你的母亲毫无爱意，娶她也是为了家族颜面。
多年来看似恩爱的夫妻生活其实都是演技，甚至……你的母亲也对此了然于胸。”
沈自山的语气中甚至带有一抹得意的成分，仿佛苏清对他的情感在他眼中，仅仅是对自己魅力的一种认同，并没有任何实际价值。
他清楚她深爱他，同时也明白她对他难以割舍，所以他就倚仗着苏清这份爱，变得恣意妄为。
“……沈自山，你这个彻头彻尾的浑蛋！“沈柒终究忍无可忍，对沈自山怒喝。
顿时，所有客人目光都投向这里，有人低声交头接耳。
沈柒没在意，也懒得回应，此刻她眼里满是对沈自山刻骨的仇恨。
长久内心的疑惑也在这一刻找到了答案——
为何母亲总是独自立于窗边，对着角落的吉他怔怔出神？
为何沈自山每一次出差，母亲总会彻夜无眠？
为何他们从未像寻常夫妻一样，一同外出购物闲逛？
曾经，沈柒只觉得沈自山过于忙碌，忙得顾不上陪伴母亲。
而现在，她明了——
这一切源于这个看似美满的婚姻其实并不幸福。
怔怔望向吉他的背后，是在对过去的抉择懊悔，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她放弃了自己的挚爱——音乐。
整夜的辗转反侧源自于了解：沈自山的出差不过是个掩饰，他在外放纵享乐。
不愿出门，是她早已洞悉沈自山并不情愿花时间在自己身上。
尽管在旁人眼里，沈自山和母亲仿佛一对神仙眷侣，但他们间的伪装始终无法成为事实。
那么，为何母亲从未选择和沈自山离婚？
是为了自己吗？
或许是因为为了给自己一个完整的家和自己的存在，就算生活再艰难，母亲都默默忍耐。
泪水模糊了沈柒的视线——
原本母亲应该有个美好未来，却因她，困顿于与沈自山的这段婚姻牢笼之中，直至生命终结。
“沈柒……“
江柠迅速递过一张纸巾，沈柒接过却不擦拭，仅紧紧握住在手中，让眼泪肆意顺着脸颊滑落。
江柠一时有些慌乱，找不到合适的话语给予慰藉。
“看起来你的这位朋友对你颇为关心？”
沈自山不合时宜的声音在餐桌对面响起，注意到他戏谑的目光，沈柒警觉起来：“那是我的朋友，跟你没关系。”
沈自山微笑：“这的确跟我无关，但是作为父亲，有句话不得不说——”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说道，“如果你想成为一个真正优秀的人，尽早远离那些无法助益你的朋友会更好，例如……那些穷人。”
话落，江柠的手不自觉捏紧，想反驳什么，却发现无话可说。
“穷人怎么了？在你心中，莫非只有财富能衡量一个人的好坏吗？“
沈柒冷笑道：“沈自山，你所谓的‘优秀’如果指的是成为你那样的人，我宁愿终身为贫穷者。“
“更何况……“
她瞥向江柠道：“你怎知如今的贫者将来不会超越你?“
或许是感受到了沈柒潜藏的话语，沈自山大笑道，眼神中的轻视嘲讽毫不收敛：“你的意思是那个来自边远地方的小姑娘么？即便学业尚可，又有何用？“
“即便她再努力，也不过徒劳。
在这个社会，成功不只是靠学历，还需金钱和社会资源。“
“这些……”
沈柒打断了沈自山的话，“我将一一获取。
我不喜欢空谈无法达成之事，我有我的方式获取财富和人际关系。
所以，你的职责只是帮她提升学习而已。”
这番话语，沈柒特意留给江柠听。
她不确定江柠能否明白自己的意思，但沈自山肯定懂，因为他露出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
她侧目：“我一直以为，母亲爱你至深，不期望你在她床上引入另一位女子。
如今我才明了——她最不愿面对的，可能是你。”
“那就随便你处置那个房子，想卖、想住悉听尊便，甚至你可以带回来众多的女人，我不管了。”
“况且……“
沈柒自椅上起身，语气诚恳而又疏离道：“我希望我们此后的见面只为那一纸断绝关系的文件。”
说完，毫不理会沈自山逐渐变黑的脸色，她携起江柠的手，径直离开餐厅。
走出餐厅，她们进入繁华的商业区，然而沈柒并不回家，反而漫步在街头。
“你饿了吗？我记得你似乎还没进食，不如现在一起吃点东西如何？“江柠谨慎提议。
沈柒摇摇头，但她确实没什么食欲。
转念，她想起江柠今日似乎也没怎么吃饭，于是改主意说：“去吃烧烤如何？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店食物不错。“
江柠毫不犹豫地答应，随后话题一转：“但这次换我请你。”
沈柒困惑地看着她问：“为什么？“
“总不能老是你请我，每个月给你那么多钱我花都花不完……“
“用不着花完，可以存起来。
你似乎也未为自己购过任何物品，“不待江柠说完，沈柒直接插话，旋即转身往一个方向前行。
其实她心里清楚，江柠除了按月给她家中寄两千块钱外，其余的薪水都积攒下来，从不舍得随意挥霍。
包括生活开销，每个月总计不到两百元，实在让人捉摸不透她省的是什么，有人肯赞助却还这般节俭。
或许是为了学习古代学子苦读书籍的坚毅精神？
……
抵达烧烤店，沈柒将菜单递给江柠，轻松道：“你点什么都可以，反正我对食物不挑剔。”
“连辣的食物也无所谓吗？”
“不行。”
沈柒立刻拒绝。
江柠深知她对辣的禁忌，提问只是为了小小戏弄她一下。
而沈柒识破她的意图后，略带不满地哼了声，随后吩咐服务生，“再来一瓶啤酒。”
“你会喝酒？”
“为何我不能？”
沈柒反问道，她的酒量似乎不容质疑。
江柠犹疑道：“那你的酒量如何？要不要等回去了，在超市多拿两瓶回家再慢慢享用？”
显然她有点担心。
闻言，沈柒挑了挑眉，“你想说我如果喝醉了你会扛不动我回家？”
江柠没再作答。
沈柒不服气地说：“别小瞧我，我还挺能喝酒的。”
然而江柠反而更担心，“这样的人往往容易喝倒下……”
“就两瓶。”
“……”
服务生端上烤串和啤酒时，江柠扫了一眼时间，已然过了十点四十。“离你的租房还有点儿路，你还是要少喝点吧？”
她又善意提醒道。
谁知下一秒，沈柒径直将一瓶啤酒放到她的面前，轻描淡写道：“比试如何？”
“有必要这么孩子气吗？喝酒还要比赛？”
沈柒不以为意，“只是简单问问，比或者不比？”
“不比。”
江柠毫不动摇，显然不会掉入她的激将法中。
她把啤酒搁置一旁，抓起一串烤肉，专心享用餐食。
对此，沈柒非常生气，自顾自打开一瓶啤酒倒入口中的玻璃杯中，豪迈地一口气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