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沈柒呢?
这样一个不愿意惹事的人,因为自己卷入如此麻烦之中,会不会因此烦恼?是否会觉得自己无辜受累,对她产生了反感?
思绪混乱的江柠,眼前的世界渐行渐远,直至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环住。
她在那一瞬间如梦中惊醒,回到了现实。
“别再去想了,不值得为了他难过的。”
沈柒轻声安慰道。
由于临近除夕,街道显得异常清静,连过往车辆都不多。
沈柒轻轻拥抱着江柠,作为一个不善言辞的人,她也不知道如何才能真正安抚她。
她还记得,每当她情绪低落时,母亲会用类似的怀抱给予自己安慰和慰藉。
于是,她试着按照记忆中唯一的安慰方式,用温柔的声音附在江柠耳畔道:“我曾经说过吧,所有事情都让我来处理。
例如那天你爸情绪激动,我不是也成功拦住了他,让你毫发未伤?”
话语间透着一丝骄傲,“所以别再忧虑什么了,更没必要为那样人的行为影响你的心情,明白吗?”
然而,说完她想放手,却发现下秒江柠将她抱得更紧了。“你……”
一瞬间,沈柒惊愕不已,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发现几颗温热的泪水滴在她脖颈上。
她顿时心生恐慌,疑惑自己真的不适合给人打气么?
江柠原来沉默无声,现在却被安慰反惹哭了——这让沈柒心中焦急,不知所措,就像急需答案的一年级学生。“我不是担心我爸爸找我麻烦,毕竟这么多年也都习惯了。”
江柠声音软绵沙哑,热烘烘的气息拂过沈柒颈项,虽有些痒却并不惹人讨厌。“你为什么会感到难过?”
她轻柔地拍着江柠的后背问。
江柠顿了一会,随后的话语让人摸不着头脑:“我只是……不想给你添麻烦。”
沈柒愣住了,完全没有料到这竟然是原因。“可是……”
短暂停滞后,她还是不能确定江柠的话是什么逻辑。
为何一切都变糟了?她具体带来了哪些麻烦?又为何帮不上忙?
她还留在原地,一脸不解,对于这些复杂的话序,沈柒感到困惑无解。
在沈柒的印象里,原本以为江柠是因为父亲的事难过,但现在看来,她的烦恼仿佛与自己有关。
“也就是说……你自认为你给我招了很多的麻烦,怕我会不开心是吗?”
沈柒调动仅剩的理智,小心翼翼地询问。
江柠小声纠正:“怕你会讨厌我。”
听到这话,沈柒怔愣片刻,随后却被她的解释逗笑了,“那你之前掉眼泪也是为了这个?”
江柠轻点一下头,不敢直视沈柒的双眼,害怕那里流露出哪怕一丝厌恶。
沈柒忽然轻轻一笑,带着几分无奈:“江柠,我发现你的思维方式有时真的很让人看不懂。”
她抬起手轻搭在江柠的肩膀上,鼓励她面对自己,“你是哪双眼睛看出我心情不好的?”
“再说,你做了什么难题?我都没察觉到。”
“也许只有堆积的作业才让我稍有困扰,可哪回我不是认认真真完成了它们?”
“居然说我讨厌你,明眼人都能瞧见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真不知你这高智商的大脑如何编出如此愚钝的问题。”
沈柒接连反问,让江柠一脸困惑,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柒顺手拉正江柠略微下滑的羽绒服拉链,看见她呆呆的站立,便出言嘲讽:“你觉得不够冷吗?非得把自己冻感冒才能善罢甘休吗?”
“……我没有。”
江柠擦拭了脸颊,急忙跟上了步伐。
尽管开始时不愿说话,沈柒意识到江柠今天的困惑不是偶然的突发状况,更像是积郁已久的爆发。
望着她红通通的眼瞳和顺从的模样,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楚。
“喂。”
沈柒唤住她,目光中带着一丝关切。
江柠抬眼,眼中带着迷惑:“怎么了?”
“你觉得我不好亲近吗?”
沈柒板起面孔,语气中并无过多情绪色彩。
江柠眨眼,不置可否。
沈柒不理会她的回答,转向下一个话题:“的确,我不爱招惹事端,也不太爱社交,但这并不代表我无视所有人的感受。”
“露姐、付南泽、杨艺雪,还有宁阿姨对我来说,都是如同亲人般的存在。”
沈柒眼神真诚地低垂下去,“所以,江柠,我不像你想的那样难以接近。
至今为止,你是我渴望加深交往的朋友之一。”
“我从没讨厌过你,也并不觉得你是负担。
宋昕雨她们闹的麻烦,我从未介怀,只是……”
沈柒的话停顿片刻,考虑着该怎样措辞才能让江柠明白她的意图——
“只是想尽我所能让你的日子更加舒适些,或者换个说法,是我不想再见到你难过的样子。“
面对沈柒清澈坦诚的目光,江柠微微愣住,沉默许久后轻轻点头,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也是同样的想法。“
事实上,在沈柒倾诉完毕后,江柠感到了心中的忧虑如同一块久压的心病突然释然,知道这不仅仅只是她自己在尽力维护这段友情,沈柒同样用自己的方式呵护着她。
原来,对她而言沈柒是那个她极其在意的朋友吗?
回家后,沈柒发信息告诉杨露,可以过来了,顺便简述了一下当天发生的事情,还提醒她可能会遇到心情不好的江柠。
放好手机,沈柒发现江柠已在椅子上阅读一本史书,不知她是真在聚精会神,还是根本看不进去内容。
“有什么东西那么难记,你看二十多分钟才翻一页?”
走近江柠,沈柒抽过她手里的书随意瞥了几眼:“重农抑商的初衷在于保持自然经济,确保赋税征伐和地租缴纳以保持社会稳定……”
她很快失去兴致,将书啪的一扔到桌上。
江柠微笑着接过书,沈柒靠在一旁,平淡地道:“先别看了,露姐马上要过来,她问我们想吃什么,我想吃排骨,你有什么要求?”
“都可以。”
“不,不行。”
沈柒对这个答复明显不满意,坚持道:“你必须想个菜肴。”
江柠垂下眼,提议说:“那来点藕片吧。”
沈柒随即质疑:“你能确定这是你喜欢的食物,还是我喜欢?”
“其实没差别,确定你的就好办,反正我和露姐都没啥胃口上的挑剔。”
“那你就对我有所挑剔啰?”
江柠并未回应,从容地凝视着沈柒。
听到这话,沈柒哼了一声,感觉就像江柠已经明明白白写下那句“我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接着,沈柒在手机上给杨露发送了一条消息:记得多买点藕。
随后她再次躺在沙发上,沉浸在电子游戏中。
一个小时后,随着门外传来敲门声,沈柒不动,江柠主动走向门口开门。
杨露手提着一篮蔬果进屋,第一眼便看到江柠有点红肿的眼眶,但她没有询问,假装毫不知情般地将菜放进厨房,借整理纸袋的空档,悄声来到沙发旁询问沈柒:“搞定她了吗?”
沈柒抬头瞥了江柠一眼,语调轻松地道:“反正她现在不是一碰就哭那种,至于心情有没有好转,我也不知道。”
看着沈柒哀怨的模样,杨露忍俊不禁道:“我觉得你好像比她心情还糟糕一些?”
沈柒皮笑肉不笑道:“如果换成我,在外面挨冷风哄人一个多小时,回来却因为挑食问题受对方指责,估计心情也不大好吧。”
听到这,杨露噗嗤一笑。
恰巧这时江柠端着菜从厨房走过来,看见杨露一脸笑意,好奇问道:“你们聊了什么这么高兴?”
沈柒不言语,瞥见江柠走来,直接低头盯着手机屏看。
杨露好心为她解析道:“她刚才在抱怨你讲她挑食的事情呢。”
随后,趁沈柒不注意,杨露向江柠做了几个挤眉弄眼的动作,暗示她赶紧来赔个不是。
江柠明白了,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沈柒的胳膊,轻柔地说:“我就奇怪,你怎么突然在这无声无息玩起游戏来了,难道是因为不高兴?我跟你说对不起,行不行?”
“不必了,你还是赶快专心读历史书,别理这个挑剔不好惹的人。”
沈柒气鼓鼓的说道。
江柠瞄了一眼杨露,后者回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感到颇为无奈,江柠想了想,又出声道:“我发现你真的挺像那个烟火喷泉似的。”
沈柒警觉地扬眉问:“此话怎讲?”
“一点即炸!”
“……”
就这样,在年夜饭完成之前,沈柒没有跟江柠说过一句多余的对话。
直到帮忙把最后一道菜摆好后,江柠才朝着她们喊道:“可以开饭了。”
沈柒白了她一眼,然后起身走向餐桌,故意把椅子挪近杨露那一侧,明显是拉开与江柠之间的距离。
面对这种小学生级别的幼稚举动,江柠不禁笑出声。
与此同时,杨露也转过头询问:“既然你不愿意挨着江柠,不如咱们俩调换位置怎么样?”
沈柒顿了下动作,对视上杨露那含笑又似有意为之的眼神,最终拒绝了调换,默默地把椅子挪回原位。
江柠给沈柒夹了块排骨,试图缓解气氛。
不料沈柒毫不客气地回绝,并嘟囔着:“早知道这样,不如我今天就放你在外面,让眼泪哭干流够,你还费力地跟她解释这么多,抱着哄来哄去的,真是闲得慌……”
杨露仿佛听见惊世骇俗之事,愕然追问:“等等,你刚说什么抱着哄来哄去的?你们俩今天到底怎么了?”
沈柒一愣,旋即意识到自己话语可能误解,赶忙解释:“我不是露姐你想的那种意思,当时江柠心情不好,所以我才安慰了她下。”
在杨露的目光里,江柠逐渐察觉到了一丝隐藏的意味,终于,在旁边实在忍受不住了,打断了她说:“行了行了,别说了,再这么解释下去,就算我不提,露姐恐怕也要开始怀疑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谈什么?”
沈柒不解追问。
“谈恋爱的那种,牵手、拥抱、还能抱高高哦。”
江柠随手剥好了虾递给了沈柒,带着一点无可奈何的语气说道。
沈柒一时惊讶地停住了咀嚼,然后困惑地看着杨露,沉声道:“露姐,你这样说只会害了你自己。”
杨露耸耸肩,一副无辜的模样,“我又没说话,都是你主动透露的。”
沈柒沉默了下来,明显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她望向不远处的一盘莲藕,用筷子轻敲江柠的碗,示意她帮忙夹两片过来。
但江柠好像因为这个突然的动作怔了一下,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沈柒的要求。
沈柒眉心轻皱,眼角扫见了江柠耳尖泛红如血液的样子,却不由自主地愣住了。
旁边看着两人互动,杨露心中竟然产生了一个荒谬但又温馨的想法——假如这两位小姑娘能一直如此亲近相处,也不错。
晚餐结束后,江柠回到客房阅读直到接近凌晨时分准备包饺子,才出门加入。
沈柒对此并无过多关注,与杨露一同窝在沙发上观看春节联欢晚会。
过程中,沈柒忽然插话说:“对了露姐,你以前独自一人过春节吗?”
沈柒心思单纯,直到除夕夜才有意识地好奇杨露为何会在除夕夜选择来这里度过,而不是陪伴家人。
杨露笑着回应:“我还以为江柠应该早就告诉你我的状况了,结果你都没想过要问我这个问题吗?”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指责,沈柒有点尴尬地挠了挠鼻子,不太好接话。
不过,杨露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她继续解释:“实际上我已经好几年没有跟我家人联系过了,而我家也不在这里,如果没有你昨天提出要一起过年的邀请,可能我此刻就在床上无聊地刷手机。”
杨露的语气轻松自在,似乎是否与家人共度佳节对她而言并不重要。
“所以你是因为跟家里人有冲突,才一直不再回去的吗?”
沈柒继续追问。
杨露摇头,“算不上冲突,因为我父母和哥哥搬去国外是在我开学后四个月的事情了。”
“这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他们全家一起移民了,并且刻意避开我。
一开始,我是后来回到家乡才知道,他们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匆忙离开了我们共同生活的地方。”
说到这里,杨露的肩头略显无奈地耸了耸,“所以我是在寒暑假自己拖着行李箱回家时,发现了房子已易主,一探问才知道他们的离家决定。”
“那你大学期间有没有给他们发过信息或者打视频通话呢?”
沈柒接着询问。
“没有啦,“杨露自然地回答说,“事实上,我父母平时根本不干涉我的事情,可以算作真正的放任——无论我考试拿零分,上课迟到早退,周末跟朋友外出去玩,他们都置之不理。”
“确切来说,在他们眼中,我就像是可有可无的存在,生存于世也只是徒增些口粮消耗,死亡与否并无所谓。”
“因此在他们举家搬往海外后,我便毅然决然选择了退学,遍访了好几个城市,最后才决定在这里的滨海定居,开了这家咖啡馆。”
沈柒侧头询问:“这是一家你自己创办的咖啡馆吗?”
“没错,怎么样,是不是感到意外?要知道当时的我还只是一个大学生,哪来那么大笔钱开店。”
杨露挑眉轻笑,言辞中隐藏着一种微妙的自豪感。
沈柒点点头,确实很好奇,这些年来她一直悄悄存钱,沈自山只偶尔给她一点零用钱,到现在凑了也不过三十万。
而在滨海经营一家咖啡馆,这金额真的不算充裕。